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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你一下,怎么了

作者:吴窥江 | 分类:现言 | 字数:21.1万

54.变天

书名:撞你一下,怎么了 作者:吴窥江 字数:3304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6:00

钟在御慌不择言:“奶奶怎么会脑梗呢, 她身体那么好。”

车流如织,挤得密不透风,屋漏偏逢连夜雨, 又遇电驴大军见缝插针。吴窥江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加塞抢道, 难得分心回答:“老人家了, 不好说。”

钟在御充耳不闻, 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 红唇呈现惊心的桃花白:“是不是被我气的,留的钱不够……还是奶奶知道我们的事了……我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别乱说!”吴窥江呵道,钟在御的眼神如天冷时躲在发动机里的野猫, 楚楚可怜,他经不住, 柔声细语, “别瞎想, 想东想西有什么用,马上就到医院了。”

钟在御说:“我就是害怕……”

他伸出手, 吴窥江握上去,寒意日日不添不减,早晚都冻得人瑟瑟发抖。那手心里全是汗。

赶到医院,警察等在抢救室前,要求核对身份。谁出门还随身携带身份证, 钟在御情急时, 看见证物袋装的红绳白玉珠的手串, 白眼一翻几乎晕过去。

吴窥江把他扶到椅子上, 三言两语从警察口中打听出始末缘由, 一面单手给林森发消息,一面轻声拍着背哄着。他自己也倒抽冷气, 难以缓和。

警察打掉了一个诈骗团伙,该团伙打着神佛再世的名义,号称绝症克星,诈骗对象集于五十岁以上低学历老年人。

这次行动警方准备齐全,保密工作好,无漏网之鱼。被抓时,该团伙正在进行一次诈骗活动,遭遇嫌疑人激烈反抗,两位老年人受惊程度不小,当场昏迷。

两位老人正是奶奶和太爷爷。

留守的警察是两个小年轻,一个愣头青,一个虎头虎脑。刚调来没多久,只能做这种没有技术含量,又带着通知受害人家属的活。

愣头拿出崭新的小本本,掏出圆珠笔,边问边记:“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奶奶有什么异常行为?”

钟在御愣愣地看着他。

愣头青以为他没听懂:“他们打着佛门旗号,据我们调查,都是以上门化缘或是给死者超渡——”

“对!”钟在御失声大叫,跳起来,眼神游移不定,寻不得焦点,“是有,有请和尚来超渡,念了好多天。”他喘着气,发疯似的抓紧吴窥江的袖子,“就是去年,来我家楼上超渡的。”

吴窥江也觉得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揉揉眉心,“该不会是山上的那一家?”

全市只有一座山,山腰只有一座道观,愣头青的笔尖一顿:“就是那家。”

吴窥江皱眉回忆:“不是道观吗?算命转运。”

愣头青看了同伴一眼,怕泄露机密,虎头虎脑的那个警察挠挠后脑勺,瞄了眼受害者家属,同情心泛滥:“本来就是伪装,也正是因此才让他们逍遥法外那么久。”

吴窥江想起夜市上遇到的骗子,被他二五八万地赶跑,替钟在御解围,似乎谁曾提点他一句,实在是记不清了。

旁边有结伴的小护士们探头来看,警方送来的人就带着神秘成分,十分喜闻乐见。

刚才还惊涛骇浪的钟在御一时无声,吴窥江看着直皱眉头,把他按回椅子上。

钟在御品尝到嘴角咸味,才有所意识,整个人仿佛沉入深水,耳鸣目乱。什么花了、买好吃的了!全被诈骗了。他自言自语,可小声的模样却像是在自揽罪孽:“我还嫌给的不够,我怎么那么蠢,奶奶是被骗了我都没发现!”

吴窥江无话可说,只能紧紧相拥,当着目瞪口呆的警察和匆匆来往的护士的面,不遮不掩,旁若无人地安慰:“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能揽在身上,吴窥江皱眉,他想着自己仗着对钟在御的了解,琢磨花言巧语哄人主动送上门来。

钟在御狠狠抹眼泪,擦得眼角绯红:“可我竟然还给她钱!还嫌不够!我这不是害奶奶吗……”

吴窥江打小生活在上流社会,接触的都是高端人士,也就是留学期间长了眼界,见识过社会底层,也不过蜻蜓点水似的几眼。他没想到这种小儿科的诈骗手段会影响到身边人,什么样的绝望会让奶奶信赖陌生人荒谬的话。

“对了,太爷爷呢!”钟在御猛地站起来,“太爷爷呢?你们找到奶奶时,她身边是不是还有位老人家!”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的为难,受害者家属情绪激动,前辈和经验都告诉他们此时不宜。

世间上有些事,永远也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想不到亲身经历的瞬间会如被刀剐皮肉。原以为承受不住,结果只剩下一句“不得不”。

两位警察欲言又止的模样如一记枪响,钟在御一颗心四分五裂,轰隆一声,他大概也明白了。

钟在御没有昏睡太久,醒来时一天行至傍晚。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电视剧里那些不可肆意的剧情会照搬到自己身上。

阳关和暖,吴窥江侧身打电话,全身如同笼着金箔。他这才意识到那件大衣是藏青色。

见人醒了,吴窥江挂断电话,坐到床边:“怎么样?还难受吗?”他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改口已晚,只得轻按他的额头抵在枕头上,“再休息一会,这边有我呢。”

钟在御盯着他,眼里看不出喜怒:“奶奶呢?”

吴窥江受不了这样的注视,垂眸躲开:“重症病房里,林森来了,在病房外看着她。”

钟在御又问:“太爷爷呢?”

“现在少见四代同堂了,你想开点。”吴窥江说话时舌头打结,前所未有的艰涩。

钟在御痒痒似的动了动,“我能去看她吗?”

像是问能不能多吃一个冰淇淋,居家似的安稳与轻松。吴窥江怔住,他期待这种语气,又怕压抑着巨大悲哀无法释放,但他还是点点头,得一时是一时。

林森焦头烂额,他没来得急流泪,被得知消息的妈妈哭得闹心。他觉得自己不敢见钟在御。钟在御这人,心中必然是太爷爷和奶奶各占一半,甚至不会给自己留半寸空间。

然而他见到钟在御时,钟在御只是简简单单地问:“奶奶怎么样?”

“还没醒,医生说手术顺利,还要观察。”林森拍拍他的肩,“住院费付过了,你好好休息,等奶奶平安了再谈别的好不好。”

钟在御点点头。

上天还有怜悯,没让一个家彻底支离破碎。奶奶住进重症后,身体各项指标一直平稳,当晚就醒了,在重症住了三天后转移到普通病房。

剧组给了假期,学校也请假,三天内,钟在御只离开过医院一次。

吴窥江不明白,一个整日干干净净的人,怎么会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脏得不成样。

林森拿来衣服,回来时还拎着他妈妈煲的汤。吴窥江在附近开了间房,把钟在御拉过去,衣服未脱直接丢进浴缸,全程像是给只布娃娃洗澡,不过这只布娃娃听话,要伸胳膊伸胳膊,要伸腿伸腿。

裹好浴巾丢在床上,这个天气还开暖风,浴室里蹿出热气,整个房间桑拿房似的闷。

吴窥江盛汤,他以为还要喂,钟在御主动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喝了两大口。

“当心烫!”听见清晰的吞咽声,吴窥江老怀欣慰换下半湿的衣服。他亲手倒的汤,当然知道已凉,就是习惯性说一句,好像所有人他都能找借口训两句。

换好衣服,吴窥江才意识到他们一直都没吃东西,腹中无油,一点也不饿。他看着钟在御,以为他想通了,蹲下来,欣慰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多吃点才有力气。”

熬好汤,还仔细剔下骨头。钟在御含着块肉,又给吴窥江喂了块,说:“我知道。”

蹲着累,吴窥江干脆坐在地毯上,捏着脚腕给他套袜子:“待会再去吃点别的,多吃点,咱们再一起去医院守着。”

钟在御问:“那你那边怎么办。”

吴窥江说:“有吴佩汉,他别的不行,还是能听得懂人话的,也不枉我培养半年。”

钟在御一口闷,盯着碗底:“有半年了。”

“什么?”吴窥江准备再倒一碗。趁现在能吃,多吃点,免得再生意外。

钟在御不安地说:“离那次超渡,半年了,我竟然没发现。”

吴窥江手一抖,撒了汤,他觉得这温度凉得荒唐。

“不对,大半年了。”钟在御搓着双脚,袜口松了,一会在脚腕一会褪到脚后跟。看见袜上的小熊,他才想起来这双还是奶奶给他买的,气管内仿佛卡着块不上不下的排骨,声音开始沉闷,“我天天只想着拍戏,结果忽略奶奶那么久。”

差不多就是刚认识的那些天,吴窥江有些粗暴地把碗塞他手里,冷着眉眼,居高临下地问:“你什么意思?你这半年只拍过一场戏吧。”

他难道是罪魁祸首?后妃争宠,吸走了全部注意力。

钟在御慌忙大叫:“不是的!我好自私,整天不沾家,一有机会就往外跑。”

吴窥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你知道程鹿有多难过吗,林森不是去摄影棚,就是陪他妈妈,晚上还要给弟弟辅导课后作业,十天半个月才能过次二人世界。而我想的是每天都能见到你,你不来,我也能让你心甘情愿来,你说,是不是我太自私,总把你圈在身边。”

钟在御小声,仿佛在讨要些什么:“我以后想多花点时间陪奶奶。”

不要真金白银珠宝首饰,要这些虚无的相伴左右。吴窥江屏气,老人家总归时日有限,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只要最终还是他俩携手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