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农民工兄弟
作者:李炽 | 分类:其他 | 字数: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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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雪上加霜
经过一天的晾晒,施工现场变得相对干燥了一些,于是我们接着干活。
路基两旁堆满了打好的面石,全部都是坚硬的青色石灰岩。石匠们只顾着自己怎样才能出活多赚钱,根本不考虑负责支砌的工人能不能搬得动,大部分面石的单块重量都在一百公斤左右。整个工地上除了我们几个半大小伙子以外全都是师傅,而且这些老师傅架子特别大,砂浆、石料以及碎石片统统都要靠我们四个半大小子运到他们面前,动作稍有迟缓,师傅就开始训人。我原本是跟阿顺在一块儿切面石的,这个面石主要用于支砌上挡墙,下面的水沟则用石匠打制出来的毛料进行支砌,由于施工面上人手不够,我被调过来搬运石头。阿文和阿平仍旧负责搅拌砂浆,抬石头这种苦差事就落到了我和钟庆头上。钟庆毕竟年纪太小,还不满十六周岁,这种重活他干起来肯定是吃不消的,可是有什么办法?每次两个人一起抬石头的时候我就多让着他点,谁都有个年小体弱的时期,过去我还没他大的时候跟着大哥进隧道干活也是吃不消,大哥和其他工友时时处处让着我,如今轮到我坐大哥这个角色了,你说我能不让着他吗?于是我承担三分之二的重量,让他承担三分之一,尽管这样,他还是感到很吃力,一个班干下来,累的直哼哼,我虽然比他大两岁,但是肩头要承受将近六十公斤的重量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们就是这种苦逼的命,同龄的孩子还在城市里混餐厅泡妹子、跟着二流子混社会,我们就要上工地干这些牛马活,真的就是命不如人啊,人家的父母不指望他们挣钱养家,只求让他们去大城市闯闯长长见识,顺带领个女朋友回家,而我们这几个弟兄呢,家里的农药化肥、生产资料全指着我们这点血汗钱呢!
这一天早晨,我和钟庆把路基两旁打制好的面石全部搬到了施工面上,我心想这下可以喘口气了吧,顺便把另外那俩小子叫过来抽根兄弟烟,没想到屁股还没着地,老板就在十米开外的位置冲我俩嚷嚷开了:“钟庆,你过来我安排你个事!”
“这狗日的真是个催命鬼,累了大半个早上,气都不让喘口又在那儿指手画脚的,还他妈让不让人活了!”钟庆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朝着老板走了过去,老板好像看出钟庆在骂他,脸色难看的要死,但是毕竟两地方言有所差别,他也没听清。
“钟庆啊,你腿脚麻利些,到前面岔路口的空地上帮我拿一下试压模模子。”
“哦。”钟庆看叶没看他一眼,径直朝着远处的岔路口走了过去。
这下,施工面上只剩下我一个小工来伺候这帮子师傅大爷了。我四下巡视了一圈,发现面石,小石子都十分充足,于是就坐下来喝口水,喘喘气。我还没来得及将瓶盖拧紧,四五米远处的一个中年师傅就嚷嚷开了,“那个谁,赶紧过来翻几个石头给我,我都等了老半天了!”我赶紧站起来一看,果然,那师傅手脚真够利索,刚刚还有两块面石摆在他身后,我就喝一口水的工夫,他就把那两块面石用完了。于是我赶紧把水瓶子随手一扔,散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面前散乱摆放着七八块面石,全都是重量级的,我把最靠近水沟边的一块面石使劲挪了挪,挪到靠近师傅的位置。这时我才发现,师傅站在高处,作业面与面石所在的位置有半米來高,而这块面石绝对算得上大块头,长约一米二,宽度厚度均在三十公分上下。一看这块面石的块头,我就知道它足足有一百二十公斤左右。我开始犹豫了,就我那身板,到底能不能抱得起这么重的石头,再看那师傅,双手交叉背在腰杆后面,嘴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丝毫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看到他那副冷漠的表情,我的心头顿时火气,暗暗运动全身力气,弯腰抱起大石头,吃力地挪动着双脚。好不容易把石头的一端搭在了水沟边上,眼看就要成功了,没想到臂力不支,石头卡擦一下滑落下来。我下意识地缩回右脚,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石块顺着我的小腿正前方的光骨头划了下去,我顿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师傅一看我被砸到了,这才准备跳下来帮忙。我一看他那副懒洋洋的鬼样子,心头的怒火更是越烧越旺,借着满腔的怒火,我咬了咬牙,再次运动全身力气,将压在脚背上的大石头再次抱起来,扔出一米多远。
“小师傅,你咋这么不小心哪!你看看,脚杆都给划破了一个大口子。你自己抱不动咋不叫我帮忙呢······”
“你给我住嘴,这么大的石头你看不见啊?还要我叫你,我敢吗我!你是大师傅,哪敢叫你跟我赶这种牛马活呀!”我当时真的是生气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冷漠、架子这么大的师傅。
那位师傅一听我这明摆着是怪罪他不帮忙,一个小工敢顶撞师傅,他无论如何让也丢不起这么大面子,于是便板着脸教训我:“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出门在外,你多动动嘴巴别人不会把你舌头给割了······”
我怒气冲冲地吼道:“我再说一遍,叫你闭嘴,你要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捶你!别看我现在脚被砸伤了,但是收拾你这种老杂毛还是绰绰有余!”
那位师傅一看我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大概也被吓到了,于是便不再说话,赶紧装作内急的样子朝施工面的另一头走了过去。这时,小伙伴们也围了过来。钟庆看了看我的小腿,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哎呀妈呀,这么大个口子,还在哗哗流血。”我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慢慢地,我感觉到鞋子里充满了某种黏糊糊的液体。
阿平和阿文蹲在我面前,仔细查看着伤口。“哥哥,不能再流血了,你会晕倒的。”阿文焦急地说。“是啊是啊,钟庆你个杂种,你不是跟老板玩得最好吗?还不赶紧叫老板过来把哥哥送医院!”
钟庆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叫老板。我慢慢转过身,看到老板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那位麻木不仁的师傅跟在老板旁边,一边说话一边点头哈腰,拍马献媚的奴才相一展无余。我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心说你这个狗杂种,小工有困难你不帮忙,合着又是到老板面前告老子的黑状去了,告吧告吧,看你能笑多久!
不一会儿,老板来到了我面前,也不显着急,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你哪么嘞样不小心哪,一个人抱不动那就喊人帮忙嘛,现在受伤了你说哪么办嘛?”
我仰着头,恨恨地扫了老板和麻木师傅一眼,啥也没说,我就是要看看老板管还是不管。伤口的鲜血还在往外流,鞋子很快装不下了,殷红的鲜血溢到了外面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老板弯腰看了看我的伤口,不冷不热地说,“小李啊,自己回去包一下,下午我去镇上给你买点消炎药。”
我等的就是老板的态度,真没想到啊,这个狗日的黑心老板比麻木师傅跟可恨!此时此刻,一股寒意子心底慢慢流出,迅而流遍了我的全身。我看也没看这俩老杂毛一眼,扭头就往驻地走。每走一步,鞋子里的血就会向外溢出,一串血脚印从施工现场朝着住地方向延伸,一直延伸到荒草覆盖的空地。阿平和钟庆一直跟在我旁边,走了一段,我问他俩:“你们不怕老板扣你们的成数吗?”
俩兄弟摇了摇头,“要扣扣他的,早就不想跟他干了!”钟庆说完,使劲咬了咬牙。
我知道他俩是担心我走到半路上因为失血过多而突然晕倒,于是也不再全他俩回去继续干活。要说我血液当中的血小板凝固速度也算是快的了,我回到工棚里,仔细查看伤口的时候,发现黑乎乎的凝血已经将口子封住了。老板娘看到我们还没到下班时间就回来了,觉得有些好奇,于是就站在工棚门口问我们:“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哥的脚被石头砸伤了,我们扶他回来包扎。”钟庆回答说。
钟庆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老板娘却着急了,一头钻进我们住的工棚。
“妈妈呀,你这是怎么弄的呀。”老板娘关切地望着我。“老陈晓不晓得,他怎么不带你去医院看看?”
“老陈啊······”
“哦,老陈他不在。”我知道老板娘心地善良,要是让他知道老板在现场也不带我去医院包扎,她肯定又要跟老板吵架,结果就是换来一顿毒打,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大娘为了我被她家那个死老头子打得遍体鳞伤,于是我打断了钟庆的话。
“哦,是这样啊。你稍稍做哈哈儿,我去找点消炎药,还有干净的布条条来给你包哈。”老板娘说完,站了起来,钻出工棚。不一会儿,她拿着一瓶双氧水还有棉签,干净的黑布走了进来,走到我面前把黑布条往床上一放,开始帮我清理伤口。
“小李,你忍着些啊,这个双氧水它腌的厉害,你要忍住了。”老板娘一边往我伤口上涂抹双氧水一边说。
“没事,我能忍住。”
老板娘一边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洗伤口,一边问我疼不疼。我冰凉的心底觉得有一股细细的暖流正在缓缓流出,这种感觉,只有小时候母亲帮我洗脸洗脚的时候才有。是的,是母亲的爱。看着满脸皱纹又是那么那么慈祥的老板娘,我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