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

韶阳的官员们却给它起了另外一个名字。

阴曹地府。

秦雯这个从小在士大夫高层长大的女子，自然对这地方存在巨大的敌意。

他们就像是活在阴间的判官，无论是谁走进皇城司大名鼎鼎的诏狱之中，脱层皮都算是运气好的，能留个全尸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她下意识地靠近了裴麟，如临大敌一般地看着来人。

裴麟笑着道：“看来皇城司多了一位阎王爷啊。”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玄甲军帅，薛威。

他如今身披皇城司官服，恭敬地跪在地上道：“卑职拜见秦王殿下。”

“快快请起。”

裴麟道：“难不成在出宫的时候，他没有和你说过话？”

秦雯道：“你在担心什么？”

萧瑟风中。

裴麟道：“你怎么想？”

裴麟赞赏道：“我没有看到你有丝毫不情愿。”

薛威道：“陛下有命，查清楚傅庆安的死。”

裴麟立马上前搀扶，将薛威搀扶了起来，十分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你来，比看到任何人都让我开心啊。”

薛威道：“我……是自己人？”

裴麟道：“因为他知道，你是自己人。”

两人的背影在夜中渐渐分别。

裴麟道：“我没有给他任何好处。”

裴麟道：“放心吧。”

一个入诏狱，一个出诏狱，背负的命运截然不同，面对的未来也截然不同，他们的命运在一个交点错开之后，似乎再也没有可能见面了。

薛威躬身道：“是。”

裴麟道：“他说了什么？”

薛威笑道：“怎么会不情愿？童大人亲自和陛下出言相救，自然是收了不少好处。”

裴麟道：“这一次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裴麟拿出了那两封至关重要的信，直接递给了薛威道：“你还是过目一下吧。”

有叶落下。

这确实是一个将九皇子置于死地的好时机，可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轻而易举了，他凝视着薛威许久，“你先带着他们回去，我等随机应变。”

秦雯叹了口气，“一步圣旨、一步密信、一步金国、一步皇城司、一步调虎离山，如若信上的是圈套，那他已经早了我们五步。”

秦雯道：“老九心思颇深，这一招实在是太过歹毒，这封信既然已到了你的手中，无论你拿不拿出来，都已是被动之势，想要反守为攻，恐怕还得详查。”

裴麟笑了笑，“看来又有新的事儿了。”

秦雯走了过来，将厚重的披风披在了裴麟的身上，“他可靠么？”

裴麟没有继续说话。

月光沉了。

薛威道：“什么事？”

裴麟道：“他是个好官，但不一定是一个忠臣。”

秦雯自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如今裴麟要远去济南府抗金，那么整个朝堂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薛威道：“这已经知道答案再去查案，难不成还有阻力？”

薛威道：“当初他语重心长，我只觉个中问题出在指挥使上，又听他说该办的和不该办的，便想到了殿下已赴杭州，说不定和当地官商已有了什么事情，让我莫要再管，至于后面那句诗词，也不过都是士大夫文人的拽文嚼字，自然没有挂在心上。”

裴麟道：“我在担心这若是个陷阱，岂不是我自己亲手将自己推入火坑？”

裴麟道：“当然不会，充其量就是绕在我身上罢了，只是现在有一件事情我很疑惑。”

薛威道：“难道和殿下无关？”

裴麟并没有提出中间的问题，而是问道：“顾指挥使现在何处？”

薛威做了多少年将军，圣旨都接了无数封，自然复数地一字不差：“薛威啊，你与咋虽然有些旧怨，但具体缘由你也该清楚了，如今你既然已想通，咋也不多说什么，此次下江南，多心处事，办该办的，不该办的眨眨眼也就过去了，伱也知道，这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人呢，总有些过往的，事事不了，事事也该了了。”

她轻轻叹息，“你可得早些回来。”

他吸了一口气，低声询问道：“这件事恐怕最后罪责一定不会落在九殿下身上吧？”

裴麟思索了片刻，低声道：“朝堂之上，朋友和敌人都不是一定的，都是暂时的，或许现在是朋友，但一个时辰之后就是敌人，杀你的人并非一直想杀你，说不定还是在走入绝境时，救你的人。你去杭州府走一走吧，他说的话，你应该可以找到线索。”

秦雯道：“所以，正义的事情交给他来做，但忠诚的事情不能给他。”

裴麟道：“你打算怎么查？”

薛威神色凝重了起来，皱眉道：“说过，当时我不解其意，可现在殿下提点之后，细细回想，他的话确实别有深意。”

薛威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曾经那副桀骜，但也并非是跪拜在权力之下认命的样子，他脸上的那副神情，像极了曾经毅然决然进入诏狱的云扬。

薛威接过信，越看脸色越白，直至最后将两封信全部看完，这才凝视着裴麟，“殿下，若是这两封信递交到朝堂之上，非但欧阳公性命不保，九殿下恐也有性命之忧。”

秦雯道：“你的意思，这里面有所关联？”

“承蒙殿下厚爱，又有童大人亲口提议，这才让我将功补过，加入皇城司，为陛下效力。”

薛威愣了愣，“那他为何会为我说话？”

裴麟道：“如若信上的事情是真的，老九已经知道了我拿到信，他该如何应对？如果信上的事情是一个圈套，那此事我该如何应对？”

薛威疑惑道：“陷阱？这上面的名单，共有三十二人，全部身居要职，最高的官居四品，这几日卑职曾查阅过皇城司的案卷，这名单里已有六七人死于非命，若真是他们串通大理，利用蛊毒杀人，那……只要稍加调查，便是死罪。”

裴麟喃喃道：“我总担心是一个陷阱。”

裴麟颔首，不知该说些什么。

事到如今，裴麟无法继续在这里逗留，否则单一个抗旨不尊，他就百口莫辩，“我得先去营中，朝堂上的事情，只能拜托你了。”

薛威道：“他先行去了杭州，恐怕现在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

薛威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自己人？”

裴麟道：“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在我需要详查的时候，为何突然会有金军犯境？这金军安稳了三年之久，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

薛威应声，隐入了黑暗之中。

裴麟道：“当然是自己人，否则他怎么可能任由你坐上副指挥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