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第三遍，正是一天中最最沉寂的黎明前的黑暗。一滴滴雨点从夜空无尽的黑暗中坠下：一点，两点……终至轰然而下，滂沱了天地间，使之变成苍茫茫睁不开眼的水世界。

一行不到二百人的队伍，沉默地走在雨幕了里。战士们紧握着钢枪，闭紧了嘴巴，任由雨水浇湿了身子，在脸庞上肆意流淌。假如靠近细看，这支队伍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是破旧的军装，或被划破了口子，或被烧出了洞口，即便是如此的滂沱大雨也浇不灭他们身上的硝烟味。他们竟然是死里逃生，撤下来不到七个小时的第一营余部。

“全体都有，上刺刀！”一营长赵四娃亲自下达了出击命令，第一个从雨幕中杀了出来——不错，第一营是失败了，但第一营还没死绝，第一营还能领受出击任务，他们不服输！所以，赵四娃坚决抢下了这个任务，和老伙计副营长盖富，教导员王义亲自冲在前面。

“杀——”雨幕中，突然奔出的王义，直到把刺刀送进伪军哨兵的肚子里，讶异的伪军根本没反应过来——毕竟在这么遮天蔽地的豪雨里，眼睛都睁不开的，咋还会有人玩偷袭呢？！

“噗嗤，噗嗤——”一营突入了敌人的宿营地，在几处漏雨的帐篷里大杀四方。雪亮的刺刀，殷红的鲜血，惨痛的嚎叫，都被哗哗的大雨遮掩了。默默地发生，默默地死去，只有在闪电的擦亮里，才会定格一般留下这屠戮的图像。

“吧勾”，直到崔小鱼的那一声枪响，那一枪打的正是惊慌操作重机枪的伪军机枪手。这家伙被吓破了胆，操起机枪就打算横扫一气——哪儿人多往哪儿扫，谁他娘管是什么人？！起码他的枪口是对准宿营地的方向的。

“撤——”赵四娃并不恋战，哪怕这一场突袭战果辉煌，继续下去可能会更有收获。但他是要为第一营负责，要为团部的计划负责的。杀敌只是他们的意外收获，激怒敌人才是一营的根本任务。

……

“八格牙路，土八路太过分了！”一群穿着雨披的大人物得知了袭击事件，匆匆赶来。宿营地的一角，十几个大小帐篷被撕扯开了，里里外外躺满了伪军和他们的日军教官。在这个最是困顿的深夜时分，暴雨交加的夜晚，谁能想到八路军会杀个回马枪？敢杀个回马枪？而且，来的居然还是那帮败军之将呢！

然而，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有满地的上百具尸体为证。

“吹集合号，跟老子追击！”李端章脸色铁青，在百川联队长的部下面前丢脸，他都感觉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晚宴上才被夸奖，皇协军战力不一般了的，没天亮呢，就闹出这么个笑话，谁他妈绷得住啊？经不起夸奖还是啥的？丢不丢人呐！

“李桑，我们各出一个中队，协助你出击。”两个鬼子大队长还是挺仗义的，松下一郎和冈本精这两个家伙，平常没少收李端章的孝敬，这会儿倒也算仗义了。

于是，一个团的伪军，引导着两个鬼子中队，冒着大雨追杀了出去。

………………

“吧勾——”前面逃跑的土八路实在是气人，就好像生怕后面的追兵跟丢了似的，时不时的就朝后打上一两枪，吸引着鬼子和伪军紧追不舍。

“呼，呼——”断后的战士跑丢了鞋子，打着赤脚赶上来报告：“鬼子和伪军追上来了，兵力不少呢！”黑灯瞎火的，也实在看不清来了多少敌人。

“管不了了，俺们再把敌人往里面带带，就完成任务了！”赵四娃看了看四周，并没有见到埋伏的部队。不过，天太黑，即便有也看不清。

“口令？”又跑了好远，终于被人拦住了。

“一营，复仇！”赵四娃一颗心落了地，这不眼瞅着都到了落马河边了，总算是见到了伏击部队了。

“辛苦了，赶紧过河休息吧！”带队的是二营长古三强，这里河对岸就是他守卫的第二道战线，没想到他倒是干脆带着部队到河这边来了。

“辛苦啥？用不着休息。”赵四娃是老资格的干部了，挥了挥手道：“全体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河岸的边沿上，一溜溜的二营指战员趴伏在天然的阵地上，忍受着倾盆的暴雨，心底急切的盼望着敌人的到来：早打早结束，起码少受这样的煎熬！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除了他们这个营，左边鲁金宝带着警卫连和两千矿工纠察队在冒雨埋伏，右边老山南带着一千民兵和两千民团也在大雨里苦苦煎熬着。在这片开阔的地界上，超出五千战士在等候着来犯之敌。

“吧勾，吧勾——，哒哒哒，哒哒哒——”很快，追击上来的日伪军和正面的第二营交上了火。此刻天色已微微泛亮，第二营对岸的炮兵也根据枪焰火光估摸着压制了过来。一时间，二营和敌人打的激烈火热。

“上上上，准备突击！”两边的埋伏，见到了清晰的交战场面，自然慢慢的向中间合围了过去。等候天色放亮，就可发起攻击。

“什么人？不搭话开枪了啊！啪——”惯于包抄偷袭的鬼子，自做聪明的从左右展开了包抄，却不想正和两边合拢过来的部队遇了个正对面。也没啥好说的了，搂家伙就上吧！一见面，这两个中队的鬼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是鬼子！不少呢！”

“打，打死驴操的小日本子！”

“啊呀，还敢还手？看老子一杈把捅你三个窟窿……”

……

钉耙锄头锹，镐头马刀叉……红缨枪，齐眉棍，鬼头刀，九节鞭，五花八门的武器，乱七八糟的斗士，反正在民兵们的壮胆下，围着鬼子开杀。往往都是十来个汉子围着三五个鬼子兵打，你戳一枪，我砸一鞭，你捅一棍，我搂一镢头……总之，这不寻常的十八般兵器，弄得鬼子兵是欲仙欲死，一个不慎就会被一锄头干倒在地——此时的民团，谁个还不会个三脚猫的功夫呀？冷兵器对虐，咱就没怕过谁呢！

要说干脆，倒是鲁金宝那边。警卫连可不会和小鬼子磨叽着切磋武艺，冲锋枪火力全开，一阵突突完事。倒是让动作慢了半拍的矿工纠察队翻了白眼：鬼子全躺地上了，啥都没捞到！

“武器全归你们了！赶紧的，跟俺们上！”鲁金宝连忙安慰一番，带着部队继续包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