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铁床，铁锁链。

王贺开着一辆三手的捷达车，早早等待在高高的铁门之外路旁。

这里有路，不远处也有区间小客车的站点，但这里人烟稀少，路边也没有做小买卖的生意人。

有些荒凉，不以树木枯绿草黄和建筑稀人烟少来判定，当那高高的围墙和其上的了望塔出现，即便没有大门前，也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潜意识里就不想靠近，觉得这里既丧气又充斥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凶狠，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有几分害怕，若是看到一个拎着包的人迎面走过来，嫌弃远远少于害怕的躲开。

小门打开，一道身影走出，冲着管教鞠躬之后，大步向外走，不回头。

王贺本是倚着车子站立，看到军哥出来，张开双臂走过去：“军哥，欢迎回家。”

姚雪军嘴角上扬，出来就怕没人接，那不是失落，是害怕被遗忘。

拥抱了一下，王贺赶紧掏出一盒华子，给姚雪军点上：“军哥，先抽着。”

里面哪有好烟，沧桑了很多的姚雪军，身上的凶相澹了很多，本来只有眼角一道伤疤，现在脖颈处，也有一道溃烂感觉的伤疤。

“军哥，你这……”

姚雪军摸了摸那疤痕，无所谓的摇摇头：“怎么样，过得？”

王贺：“好，魏总很照顾这帮老兄弟，除了自己不想干的，如今还都在手机街，我没让他们来，让他们在饭店等着。”

姚雪军眯着眼睛点点头，大口大口的抽烟：“先回家。”

王贺急道：“军哥，兄弟们都等着呢，车上给你准备了衣服，晚上洗个澡，去去晦气，好好放松放松，明早再回家……”

姚雪军：“先回家。”

老城区，老楼，二十年的老房子，楼下一帮老头老太太，下棋打牌聊天。

不顾别人看到他之后的低声议论，姚雪军拎着包，大步的走向三楼的家。

王贺则看着楼另一侧楼头处停着的车子，能看到侧面，看不到前后车牌，很是眼熟的让他停好车子跟姚雪军的脚步，几次都侧头去看。

水泥地面，楼梯阶梯不规整，高一脚矮一脚的踩踏，白墙早已不复当初的影子，满是小广告的踪影，从墙壁覆盖到各家各户的房门。

这具有时代气息的画面，落在魏涛的眼里，颇有些网络搜索引擎现实乞丐版的感觉，你生活中的一些需求，也可以做到足不出户，打开房门，在门旁边的墙壁或是门上找一圈，什么开锁、修家电、订鲜奶、通下水等等生活项目应有尽有。

也不能说足不出户，还是得换上外面的鞋子，迈出来一步。

从楼层之间的楼梯拐弯处放着的自行车、到扶手旁边缩着的自行车，到楼层各家各户门前旁边狭窄的地方，堆放的咸菜缸和各路箱子，在这样的地方，如若你想要搬运一个大件，那就不是找力工的事情，而是要跟你旁边和楼下的邻居都沟通好，让他们给你让出一条路来，不然这样的楼道，只能走人，如若碰到上下楼错身，需要专门避让。

三楼，一梯四户，右边。

门没锁，仅仅是虚掩，老楼老邻居多的居住习惯。

笑声从家里传来，姚雪军打开门，一室一厅，厅还是暗厅，入眼就能看到靠近卧室的一张单人床和靠近厨房的餐桌。

“呃……”

“魏总。”

姚雪军在外面也玩这么多年了，什么不明白，父母家他进去之前很少回来，那张单人床他早就已经不住了，一直都用来堆放家里的被褥。

进去之前，在外面跟一个歌厅女租房子。现在嘛，外面没有家，父母家才是家。

餐桌旁，摆放着烟酒茶礼品，魏涛坐在椅子上，父母陪着他热聊，进来前还听到几人的笑声。

“回来啦。”魏涛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手臂外侧：“在家陪大爷大娘吃晚饭。”

说完，从姚雪军身旁错身而过，门口的王贺看到魏涛，眼圈都红了：“涛哥……”

很久没有喊这个称呼了，魏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凭借打打杀杀跟在其旁边厮混的人，二手机市场被他交给了乔新华和朱峰，结果被这两个人给丢了（在王贺的眼中是丢掉，并不知道是魏涛自己放弃），王贺心里一直不舒服。

他本来就不是这两个人带过来的，等于是守着姚雪军当初打下的那一小摊事业，也知道如若不是魏总仁义，自己这个纸老虎带着的人，怎么可能抵得过那两位真正江湖勐士。

自从手机店越来越多，他觉得魏总可能要放弃手机市场了，那自己等人何去何从，见到姚雪军说的都是好听的话语，过去那帮人，现在其实没剩下几个了，毕竟这份额握在那两位手里，人往高处走，过去跟着那两位的不少。

更何况，那些新开的手机卖场和外来势力，也在二手机市场做着文章。

今天看到魏涛，他很激动，里面姚雪军给父母跪下，自己当时进去，父母没少在外面帮着张罗，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让父母跟着操心，跪天跪地跪父母是没半点毛病。

楼下，王贺跟着魏涛，一路走到楼头，没有上车。

怪不得那么眼熟，这车子是魏总的那辆霸道。

祝喜春下车，冲着王贺点下头，跟着魏涛一起往旁边的老街走去。

那是一条小饭店小店菜市场混杂在一起的街道，不宽，地面也不干净，垃圾堆一个个，但这不好的味道，被小饭店的炒菜香气碾压。对于周遭居住的人而言，干净不干净不重要，这条老街，是他们的生活必需品，是他们熟悉的生活区域。

请客吃饭，买菜卖水果，买熟食，买生活用品，都在这，这样的街区附近，‘鲜时光’和‘宏福’的生意做不大。

“你说，在这里开一家彩票站怎么样？”

王贺知道这话不是问自己。

晚上十点四十，王贺跟着姚雪军，到了一家新开的高档洗浴中心，两人洗澡时的形象肯定是生人勿近，姚雪军纹龙画虎，王贺也是有样学样，身上也有着可以让人产生惧意的纹身。

“魏总，我想回通讯楼，我还想做二手机。”

姚雪军第一次在魏涛的面前，表现出了很尊重的姿态，站直，微微低头，不是拒绝，是希望被对方成全的要求。

守在家的旁边，开一家店，离父母近，可以住在店面的套间内，赚些钱，找个对象，结婚，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人生规划姚雪军领情，有多少从里面出来的，没人会给他们安排一个生计。

真要论起来，姚雪军知道自己根本不算是魏涛的人，某种意义上讲，当初自己还有点对不起对方。

可对方是怎么做的，这一年多，时间不长，晚上陪父母吃饭听到父母说，逢年过节，就算他本人不到，也会让人给家里送礼品。

曾经觉得人家年纪小，现在再看，从成就到做人，双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有志不在年高，别的咬文嚼字姚雪军不知道，但这句话他还是知道的，所以此刻的他面对魏涛，再无年纪差别的潜意识抗拒，真真正正的将对方当成自己的贵人。

如果对方不嫌弃，希望老板可以收留。

“怎么，要跟老乔和老朱死磕？”

“没那意思，就是混口饭吃。”

如果没这口我想吃的饭，那死磕又如何。有人从里面出来，想要改变生活，想要新的生活，而有些人，则想要将失去的找回来，并且此时的他，对于触犯一些事情付出代价的承受力，变得很强悍。

“那别在手机行当死磕了，替我去管松江剧场二楼的电脑产品铺位，还有五楼的网吧。小贺他们都不错，还认你这个哥哥，带着他们多赚点钱，比什么都强。二手手机那边，乔新华和朱峰也要慢慢撤出来，南边的翻新贴牌彷造手机的工厂生产能力很强，接下来的二手机市场，是拼财力的时候了，每个柜台都要有各式各样的多个机器随时随地提供给顾客，需要压很大的资金。并且，以前的模式，玩不转了。以前上街拦着收手机，现在嘛，手机成为了必需品，都不再是盲目的出售了，要么是到大店去，要么是到认识的人那里。接下来，新的模式要开始了……”

姚雪军深吸，缓呼，在魏涛眯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的时候，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迈前一步：“谢谢魏总。”

他知道，自己敢去狠，可身边这些人不行，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早意识到二手手机是个好生意，那么早进场，还是没能守住。

转过天，他看到了市场柜台里琳琅满目的手机，比那些新手机卖场的手机还要多，一节小小柜台，卖场里，展示六七款手机都是多的。

在这里，密密麻麻一台挨着一台，一个柜台能摆下七八十台手机。这得需要压多少的资金？

没过几天，他就知道魏涛口中的新模式是什么？

在他的眼中，魏总出手，这是压着乔新华和朱峰动武的，用文的去对付那些慢慢侵吞市场份额的人。

“德信手机推出旧手机置换业务。”

宣传彩页拿到手，时间不长，姚雪军服了，难怪魏总发展这么快，人家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彩页上，简单一个漫画小故事。

“呀，你怎么又换新手机了，之前那个才买了不到一年吧？”

“是啊，这不是德信手机推出了手机置换业务吗？我这台诺基亚7610，是我用之前那台波导v10置换的，才花了不到1500元，非常划算，如果你去置换由德信出具三包凭证完成维修和翻新的二手手机，价格更低……”

“真的吗？那岂不是以后能一两年就换一台新手机吗？还花不了几个钱。”

“对啊，德信出品，安心保障，如果你前一台是德信买的，置换公开价格还多加200块。”

“那我得赶紧去看看，早就想要换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