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园。

因顾忌着韩尊父子再来生事，令梅特意安排了食品加工厂的保安轮流来谭园值勤。果不其然，这天傍晚，谭园外头出妖蛾子了。

韩尊父子穿着白色的丧服，捧着法器在谭园门口给韩旭招魂。

韩济平红着眼眶哭天怆地：“儿啊，今天是你的百日，你死得不明不白，凶手还逍遥法外，要是在天有灵，就给爸爸一点示意吧。爸爸一定帮你报仇雪恨！”

韩尊则在谭园外烧起了纸。

韩家一脉单传的大孙子就这么没了，他焉能不恨。

“阿旭。你死得好惨哪。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折磨残害一个孩子啊。”他抹着眼泪。“爷爷天天想你想得寝食难安啊。”

两人的动静自然吸引了街坊邻居和路人。

“大过年的你们父子俩是存心找人晦气是吧？”

“你儿子做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跑谭园哭丧不如去你儿子坟前问问他到了地府里头有没有下十八层地狱。”

“杀人犯还想跑咱这地儿来隐姓埋名过好日子。想得美。”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咱芦墟镇的名号。”有老人家摇头晃脑的神神在在的指点他们，“抬头看看前头的仙云山。山神显灵啊，收了你家的儿子。”

韩济平不羞不恼，只抹眼泪：“我儿子才八岁，无心伤人。那就是个意外。连检察院都没有立桉。我们还卖房卖手表筹了五十万给苦主。苦主收了钱也和咱们谅解了。谁想到我可怜的儿子居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仙云山下啊。”

众人听到五十万，议论的声音登时小了点儿。

自有人觉得，小姑娘一条命换五十万，似乎也不那么亏。

韩济平回身盯着紧闭的大门：“妈。那可是你的亲孙子啊。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无情，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将前来投靠你的亲孙子，一个8岁的孩子赶出家门最后导致他惨死啊？”

“谭粤秋本来就冷血无情啊。”当年被谭姨赶出谭园的房客寻着机会出声了。“我们这些老房客是怎么从谭园搬出来的，大伙儿都忘记了吗？就是她拿着柴刀举着火把，把我们逼出去的呀。你们父子俩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碰上这种女人。啧啧。”

周遭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韩旭再坏也是谭粤秋的亲孙子。她要真的是将孙子拒之门外，也确实过于冷血了。

韩济平死命的敲门。

“妈，妈你开开门啊。我就问您一句话。阿旭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妈，阿旭在车站的时候就吵着要回谭园。公安也说他自个儿回了镇上。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见到阿旭。是不是把他赶走了没让他进门。这才让他惨遭不幸？”

在韩济平的哭怆声和议论声中，谭园朱门大开，两名高大的保安一左一右的护着谭粤秋出现在看热闹的人跟前。

谭粤秋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韩尊。你们要是想跟我打韩旭的官司，可以。我们上公安局慢慢打。”

韩尊颤颤微微的起身：“粤秋。你实话告诉我们，阿旭到底是怎么死的？”

“韩旭是怎么死的？”

众人身后响起道冷冽的女声。正是令梅闻讯而来。

“这就要问问韩旭自己了。他从车站逃走，为何买了把水果刀随身携带？”

众人不由让出条道。

那可是萧令梅啊。市里最年轻的农林专家，带着镇上的村民一块儿发家致富的女实业家！

韩济平面色微变：“他是为了路上自保。”

令梅继续道：“你报桉时是中午。从长途汽车站到镇上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韩旭最后被公安发现踪迹是下午两点镇上的公园。韩济平，你解释解释，你那天真纯良的宝贝儿子，为什么要等天暗了才从公园出来，深夜携刀去谭园？”

众人的面色再度变化。

就连谭粤秋也怔住，身上忽凉忽热。

韩济平耍赖：“那他是怕被我们发现捉回去——”

令梅冷笑：“那我再问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韩济平指着她鼻子大骂：“萧令梅。我和我妈的事不用你这个外人插手！”

谭粤秋冷笑：“你那天真纯良的儿子因为被我戳破了他杀人的事，执刀想杀我却误伤了你。韩济平，你说你儿子舍不得离开我想留在谭园。公安会不会相信？”

韩济平依旧怒目而视：“都说了他只是小孩子不懂事——”

“小孩子不懂事。那你呢？”令梅目光轻蔑的上下打量他。“你三十好几的人了，真不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真不知道韩旭小小年纪就敢残杀幼儿拭杀长辈的行径是多么的可怕？这是用不懂事就能遮掩过去的？”

韩济平自知说不过她们，咧了嘴冷笑：“你这么厉害，你倒是说说，我儿子是怎么一个人跑到山上摔下来惨死的？我儿子临死前，跟我指证是他奶奶害得他！卢局就在现场，我如果有说半句假话天打雷噼。”

令梅双手一摊：“那我问你，谭姨为什么要害你儿子？她为了救孙子，把自己的家底全掏给了你们。三十万哪！”

“那是她——她——”韩济平总算忍着没说出他是用她妈留给他的珠宝换了钱给自己。不然更让人唾弃。

耳畔的议论声已经完全翻转，韩济平吸口气，泪流满面：“妈。妈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实话吧，我儿子到底是谁害死的。韩旭自己犯了大错，罪有应得。我只求真相，不求报仇。妈，你就告诉我吧。”

令梅嗤笑：“害死韩旭的，是你们父子自己。”

韩济平勐地瞪她：“你别在这些瞎掺活！我再说一遍，我家的事与你无关！”

令梅却挡在门前，一张秀雅无方的脸冷若冰霜着道出自己调查过的韩家旧事：“从小到大你们对韩旭有求必应。稍不称心他就能把屋子给哭闹得拆了。你前妻几番想纠正他的脾气是你们再三阻止，溺爱无底限。甚至他五岁时把亲妈推下楼梯，你和韩尊还护着他不肯好好教训。长此以往，在他看来，无论他闯了什么祸他非但不会受到惩罚你们还都能帮他摆平苦主。以致于他杀了人也毫无负担。而你们除了带他逃走避难，压根没想过给死者家属赔偿道歉。也是你们两人告诉孩子，奶奶死了家产就全是他的了，所以他才会对亲祖母痛起杀心！韩济平，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哭嚎装可怜？就是你们亲手把韩旭变成了一个杀人的小魔头，是你们害死了他。与别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