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眼眶欲裂，啊的大叫一声，四肢发热，不要命的往前冲，距离围栏还有两米多的时候，直接就扑了过去，胸口被狠狠撞在水泥墙上，但我不管不顾，拼命的往下探出右手，终于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妹妹那纤细的手腕。

巨大的惯力把我往下带了一段，半个身体都已经探了出去，我用左手死命的扣住围栏，强行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妹妹吓得花容失色，她惘然的张望着，又看了看脚下，登时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然后，她抬头往上看我，嘴巴一扁，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却说不出话来。

“别再扔下我一个人了。”我说。

妹妹吸了吸鼻子，喊了一声：“哥。”

我笑了，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

十几年的相处，虽然分开两年多，但我们的心始终都联系在一起。尽管其中有误会，尽管其中有隔膜，但在此时此刻，一句呼喊，一个眼神，不用再有多余的东西，一切就都意领神会了。

七岁妈妈去世，老爸娶了后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那个家庭没什么感情了，整天除了打，就是骂，后妈恨不得将我们将扫地出门才罢休。

妹妹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我以前只顾着自己，忽略了太多妹妹的感受，所以，只要还有机会，我就要付出一切来弥补她。

哪怕是命。

我用力抓着妹妹的手腕，一点一点的把她往上拉，我不敢松懈，不敢再说话，生怕稍有不慎，她就会在我面前掉下去。

妹妹脸上渐渐有了点笑容，然而还没等这笑容绽开，就突然凝固了。她惊恐的看着我后面，大声喊道：“哥，小心你后面！”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就猛地插进了我的肩膀，剧痛让我惨叫一声，突然就脱力了一些，刚把妹妹拉上来的距离，就又给滑了下去。

王磊站在我身边，阴阳怪气的说：“啧啧，真是好感人啊，看得我牙齿都酸了。”

我恨得咬牙切齿，右肩膀那把匕首就这么插在上面，让得整条手臂都几乎麻木了，鲜血一直往下渗，流过我和妹妹手腕交接的地方，将她雪白的衬衫染得猩红。

“叶北，没想到你竟然敢跳桥自杀，连我都吓了一跳啊。”王磊抓着匕首的刀柄，左右摇晃着，将我肩膀上的伤口不断扩大，鲜血流得更多了。

妹妹哭喊着，说王磊你个畜生，你别伤害我哥，别伤害他啊！

王磊的脸色一下子狰狞起来，说行，我不伤害他，那你给我跳下去吧，只要跳下去，我保证你哥可以活着离开。

妹妹的脸色一下子平静了。

“好，我跳。”她说。

然后艰难的把另一只手伸上来，开始用力的掰我的手指。

“别松开我的手！”

我朝妹妹大吼，觉得鼻子喷出的气息都是热的，尽管气得要发狂，但我却保持着理智，坚信着，只要坚持，只要坚持下去，我就一定能把妹妹拉上来！

妹妹被我吼声吓到了，她呆呆的看着我，眼里水汽弥漫，眼泪开始连成细线，沿着白皙的脸庞往下滴落。

“只要哥哥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我大吼着，开始拼命的直起腰，一点一点的把妹妹往上拉，但是王磊却并没有给我机会，径直把匕首抽了出来，伤口处飙出一条血箭，全部喷洒在了我脸上。然后他用匕首狠狠的在我手臂上划了一刀，衣服破了，更多的鲜血流了出来。

整条手臂彻底麻木，唯有手指的关节处泛出黑色，仍旧紧紧抓住妹妹的手腕。

“你他妈倒是放手啊！”王磊狠狠的又往我手臂划了一刀，我仍旧咬牙坚持着，他火了，开始蹲下来去掰我的脚，打算把我们两个一起撬下去。

但由于这条大桥过于破旧，我右脚的脚尖正好顶住地面的一个小坑里，然后膝盖又撑着围栏，这就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支架，身体很牢固，王磊掰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气急败坏的在后面踹我的后背。

这孙子用尽了力气，每踹一脚，我就觉得后背心像被人用锤子打了一下，很明显的能听到“咚”的一声。

一连踹了七八脚，我已经喘不过气来，喉咙发甜，然后不断有暗红色的血从牙缝里渗出，很浓稠，缓缓的滴在下面妹妹的脸上。

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有时候还听不到妹妹的哭声，只能凭着意志在坚持着。

妹妹的哭声已经沙哑，她见我受到这种折磨，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获救，眼里露出了绝望。接着，她眼里出现了一丝决然，开始用手指去掐我的手臂，她的指甲很尖锐，把我的手掐得全是指甲印，她脸上满是心疼，却强迫自己继续掐下去，想让我吃疼松手。

我看着她在做这种犯傻的举动，看着她那张被血染红的脸，笑着说，小北，你又成大花猫了，就跟小时候一样。

妹妹发出了痛苦的哭声，大吼着：“你放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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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放。”

“放手！再不松开我们两个都要掉下去了！”

我沉默了。

然后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一字一顿说：“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妹妹听到这句话，立即呆住了，然后她终于放弃了无谓的举动，左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河面上，半空中，空气里，传来她伤心欲绝的哭声。

身后的王磊开始狂骂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在这里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万一有人在下面河堤散步，被看见就糟了。于是咬牙切齿的来掐我的脖子，说你们两个赶紧去死，下面的江水那么急，很快就会把你们冲出海口的，就算尸体被人发现，也查不到我头上来！

我本来呼吸就困难，被掐住脖子，大脑缺氧，脸上开始变得滚烫。

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人很快就会窒息而死。最坏的结果终于来了。

想起这些年在家里遭受的虐待，想起从小开始就不断被人欺负着，想起两年前妹妹绝望的离开……诸如种种，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甘。

为什么陈硕这样的混子，能随随便便就欺负我？就因为他打架狠，收了一帮不良少年做小弟？

我不甘！

都是从娘胎出来的人，为什么王磊可以随意处置我的生死？就因为他家里有钱，他家里有势？

我不甘！

为什么和妹妹分别两年，好不容易重聚，却又要这么快离别？

我不甘啊！

我张大着嘴，发出了似野兽般的吼叫，叫得，连喉咙都刺痛了，不理会掐着脖子的王磊，右脚踩住地上的坑，左脚踏在围墙上，使尽了力气，终于在瞬间把妹妹拉了上来！

妹妹上来的同时，我拦腰把她抱住，浑身再没有半点力气，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我抱着妹妹，卷缩在围栏下，王磊没想到我最后竟然还能有这么可怕的力量，彻底的呆住了。但很快他又冲上来，死命踢我后背，还从旁边拿了一块石头，来砸我的头。

我尽力的把妹妹推在角落下，用身体挡在她面前，不让王磊伤害到她。

无论王磊怎么打，我都不去理会，因为脑袋痛得都麻木了。眼里只有怀里的妹妹，只要她无恙，无论多少罪，我都心甘情愿去承受。

突兀的，我的心就放下来了。

妹妹用双手捧着我的脸，我用自己的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轻轻摩擦着，哭得涕泪横流。

然后我就听到，一阵密集的汽车轰鸣声，由远而近，往这里急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