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若不是赵忘生的妈妈回来的早，所有大错都已铸成，不是她跌入深渊，就是她打死赵忘生的爸爸。

那时候，所有的困境向她袭击而来，她读书读不进去，受了惊吓把自己困在房间里，试图寻找出路，自我安慰。

她的爸爸听说了这件事，跛着腿冲进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赵忘生的妈妈有没有受到伤害，他所有的目光都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根本不在乎旁边的女儿是否差一点被一个人渣强暴。

她还发着烧，但他分得清幻觉和现实，现实就是先有她妈妈后有尹阿姨，她在她爸这里就不曾活着过。

“你！你又在胡说什么？！我劝你结婚是为了你好，难道你要和他耗下去吗？！”任爸被她揭开一张脸皮，有点难堪，立刻想反驳她：“你就不怕，你拖到年龄大了，他真的跑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到时候你哭都没有地方！”

“我年龄大了，他年龄也大了，我怕什么？”任乔安反问，她早就接受了男人的爱会变这件事，这些还是从她亲生爸爸这里学来的知识。

“男人和女人怎么能比？他五十岁可以找小姑娘生孩子，你五十岁难道拿命去留赵忘生吗？！”他越说越气，这些年他承认和这个女儿没有好好沟通过，但是她现在真的恨他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们感情好，让她结婚也是错了？

“你也才五十岁，也可以找小姑娘生孩子呀。”任乔安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后又恍然大悟的嘲讽道：“对呀，我怎么忘了，尹阿姨是你的亲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追到手的女人。”

她不懂掩饰或者遮羞，就这样赤裸裸的把他的心思说明白。

“你胡说什么？！你这样没教养的说话，还在不在意我是你父亲？！”任爸被她这样说，气得抓起手边的阴沉木拐杖，拿着拐杖下方，用上方雕刻的龙头向任乔安打过去。

任乔安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也没躲，任爸也没想到她会不躲，所以没有躲着任乔安打，也没有放轻力道。

于是，龙头稳稳打在任乔安鼻子上，力道不轻，从反震回来的力度，震得任爸的手不稳，就能够看出来，这一下打得结实。

拐杖掉在地上，龙头向下，一头扎进树下的柔软泥土里。

她的面部立刻红了起来，鼻子立刻流血，两股血顺着人中再到唇珠处分开，染红任乔安下半个脸，异常恐怖。

任爸见她流血，顾不上自己腿脚不方便，撑着躺椅手把想过来看看她的伤势，却被任乔安的眼神冻在原地。

她不言不语，目光清冷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像在看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没有爱也没有恨。

“爸，我今天来之前，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又在外面等街道坐了三个小时，最后才决定进来。”从进来这么久，任乔安第一次和他说这么长的话。

她想过爸爸会问她为什么有男人接她的电话，她甚至做了无数的理由和假设，怎么样说会让她爸爸不要迁怒于周楚。

可是，他脸问都没有问，只在乎赵忘生能不能成为他的女婿。

总就是她高估了自己。

她高考结束之后，去了国医大上学，再也没有回过家，这是她第一次回家，她无数次麻痹自己这里不是她的家，里面住的人为了生儿子，早就想把她送给别人养。

也为了怀念爱妻，遣散保姆只为了自己的深情和清净，差一点饿死她。

可是汪叔叔开门的瞬间，她看见爸爸和尹阿姨在一起，还是会心痛，坐在这里的前一刻，也希望今天并不是她最后一次回家。

她真的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

“乔乔，爸不是故意的，爸只是……”说着说着，他就没了后面的话语，失了力气一般，躺坐在躺椅上再也不动。

这个女儿从小就很聪明，她心思剔透，一句话就说中了他的心事，可是现在的状况，不能承认他和尹如薇有瓜葛，否则这让女儿怎么和赵忘生走在一起？

鼻血流淌，任乔安没有擦，只是看着无力躺下的人，道：“赵忘生的家事你也清楚，他是丁克。”

碰巧，她也是。

也因为这个，十八岁的时候，她才愿意和他在一起，并且忍受自己爸爸暗恋赵忘生的妈妈。

她也不想要孩子，因为不知道赵忘生会不会也是重男轻女，万一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人世，留下孩子一个人在这世间受苦，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下他。

这些年，赵忘生并没能改变彼此的决心，即使他们结婚，以后也不会有孩子。

可是今天，周楚让她短暂的想过，是否有一个孩子家庭才会圆满。

他说她的肚子是“儿子的房子”，可是他设想以后的生活之时，却是一个女儿的家庭。

只是一瞬间，短暂到她觉得父亲并没有那么可恨，她或许可以和他说说话。

“爸，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男孩子，你不需要等着我生孙子，你可以重新找个女人生。”任乔安说的平静，毕竟这是当年她爸毕生的愿望，她不会阻止。

“反正，当年我妈不就是因为不想生二胎，才会被你故意开到偏僻路上，出车祸耗死的吗？”

“你放心，你的钱财，全部留给你的儿子，我一分不要。”

……

走出来的时候，任乔安的样子吓坏了路上很多人，发白的T恤被大片的血迹染成黑红色，鼻子处已经从鲜红渐渐转向乌青，疼的她说不出来话。

包里有纸巾，任乔安拿着纸巾买了瓶水，左边马路边的一个小水道口上，洗干净自己脸上的血迹，

舌头在牙齿上顶了顶，牙龈的疼令她倒吸一口气，吐出一口血沫，里面还夹杂着一颗门牙。

那一下打得真狠，打掉她一颗牙，旁边的两颗牙也松动了，看来距离掉落也不远了。

她就坐在路边的马路沿上，看着路尽头自己曾经的家，想着自己曾经的幸福。

那时候，只有她偷偷多吃糖，妈妈发现之后，爸爸才会故意打她的手一下，以向妈妈证明，这糖不是他给她买的，并且求和。

现在她被打得这么重，竟然没人来问她一下。

算是断干净了吧，彼此以后都不要见面了，任乔安把手中的一瓶水喝完了，才起身离开。

以后都不回来了。

……

SUV一路驶向俱乐部所在的山上，俱乐部晚上有保安，看见周楚的车，就立刻过来给她开门。

她的样子也吓了保安一大跳，任乔安没有管他，回到卧室，才看见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怕。

下半个脸全部都乌青了，还肿的很高，头发凌乱双眼通红不说，T恤上的血迹也已经发黑，她这样穿着一件血衣，站在夜里简直比女鬼还可怕几分。

任乔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笑，牙齿上的缺口，像极了能够把人吸入绝望深渊的黑洞。

那种绝望，其实就像是她把银行卡放在爸爸面前的平静。

其实这些年，他一直给她按时间打生活费，不……零花钱。

因为生活费他会亲自给赵忘生妈妈，这样他们就能见面，赵忘生妈妈离婚之后，她爸爸的生活费给的越发勤快了。

后来她上了大学，生活费和学费都打在这里，其实这是一笔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可任乔安宁愿自己打工啃馒头，都没有用过里面一分钱。

甚至有了多余的钱，她还会存进这张卡里。

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还清恩人的恩情。

今晚，银行卡就这样放在爸爸面前，任乔安脸上的鼻血也没有擦，道：“爸，我算了一下，如果按照现在的赡养标准，我一个月给你一千五百块钱，这卡里的钱，可以让你在六十五岁退休之后，一直用四十年。”

即使她爸爸的地位，到了晚年，根本不需要她来养老，她还是留着这笔钱。

“这些是你以前给我的生活费，你养我长大成人，我还你晚年安逸，我们父女的情谊，就到这里吧。”

“爸，我祝你长命百岁。”

她都没有心思去看爸爸是什么反应，转身就离开了他家，在街上等了一瓶水的时间，他也没有派人来找她。

她还记得自己临走出大门时，她爸爸叫住她，问了这场见面最主要的问题：“你现在不谈和赵忘生结婚，是因为那天接电话的那个男人？”

任乔安才知道，她爸眼里，她没有出意外，她是出轨了。

“不是，他是路人，捡了我的手机，以为是我打电话要手机，才会接我的电话。”任乔安无关痛痒的说，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她能为周楚做的也就这些了。

到时候他要去查周楚，她也阻挡不了，毕竟她在爸爸眼里并不重要。

“任乔安，以后就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她对着镜子，对自己笑着说，缺了颗门牙，笑起来特别的搞笑。

爸爸没了，赵忘生走了。

周楚，看样子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