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明你说的不错，夷男最后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

契苾部，中军大帐内，契苾何力长叹一口气，道：“渭水之盟后，大唐这两年多来一直在休养生息，并且国力日渐昌盛，而我突厥，却一直深陷内乱之中。现如今的大唐，其实力甚至已经不弱于颉利！

半个多月前，颉利将其麾下最精锐的五万狼骑派到大唐边境接应国师巫劫，可最终，这五万狼骑在唐军的围剿之下十不存一！由此可见，如今唐军的实力，绝不能与两年前同日而语！

夷男想要引唐兵北上、攻打颉利，然后再来一招驱虎吞狼，但他怎知，唐国就一定会向草原出兵？

据我所知，如今的大唐朝廷，可谓是人才济济、群星璀璨，文有房玄龄、长孙无忌等惊世之才，武有李靖、程知节、尉迟敬德等绝世猛将，突利若率部归唐，大唐朝廷内的文臣武将若是得知草原如今的情况，依我看他们很大可能会选择坐山观虎斗，等我们鉄勒诸部与颉利王庭斗个两败俱伤之时，他们再挥师北上，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自昨日草原降霜、各部落关于颉利失德的谣言四起时，草原上的所有部落恐怕已经落入了大唐的算计之中！大唐朝廷内部有高人啊！而且现如今突利营地内，必有一名大唐朝廷的高官在暗中推波助澜！”

“哦？酋长为何这么说？”

契苾何力的前半部分话，令姑臧继明大为认同，他也认为大唐在得知草原的情况后，大概率会选择坐山观虎斗，而不是贸然出兵草原、攻打颉利，这一点，契苾何力与他是不谋而合。但契苾何力最后一句话，却是令他有些惊讶道。

“得益于早上夷男的提醒，让我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契苾何力凝眉沉声道：“几天前，把守突利牙廷南面要塞的普陀帐下的一名名叫契苾贺的小队长，曾上报说有一支仆骨部的商队，从南面而来，他们自称是奉了仆骨部酋长之命，从太原运了一批大唐特产，以此献给大可汗！

契苾贺带人检查了商队的马车，见马车上装的全是丝绸、瓷器、铁器之类的货物，便下令放行。紧接着没过多久，草原上就出现了“颉利失德，引长生天震怒，七月之末，盛夏降霜”的预言，起初谁都不相信，但没想到昨天早上竟然真的降霜了，草原上的局势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后来问过仆骨部的酋长，他说他们部落近期从未派出过商队，也没有商队从外面回来，所以，我猜测契苾贺放走的那支商队，很有可能便是大唐派过来帮助突利的使臣，七月之末、盛夏降霜的预言就是那大唐使臣故意让突利的人放出来的，为的便是搅乱草原局势，让草原陷入更大的动乱，令大唐朝廷坐收渔翁之利，顺便也帮了一把突利！高！真的高啊！”

契苾何力最初听说草原将会在七月之末降下寒霜的预言，他便怀疑这条谣言肯定是出自于突利，料定突利是想借助这条谣言搅动草原局势，然后趁乱带着部众脱离包围、归顺大唐。

他甚至还猜测到突利很有可能已经和大唐朝廷取得了联系，要不然也不会突然上演这么一出。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大唐朝廷的官员，秘密潜入了草原，并混进了处于重重包围之中的突利牙廷！

这还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甚至契苾何力都有些佩服那人的胆气！

“这……？如果此事果真如此，那大唐朝廷真的太可怕了！”

闻言，姑臧继明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道。

“所以啊，草原内乱将起，我们契苾部若还跟着夷男与大唐为敌，实为不智之举，咱们得提前为部落想好退路！”

契苾何力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姑臧继明，沉声说道：“这些年草原内乱不止，契苾部又受颉利打压，部落中的勇士经常被颉利派去前线，短短两年多的时间，我契苾部的勇士已死伤过万，长此以往，咱们的这点家底就算没被颉利给消耗殆尽，也会在无休止的内乱当中给败光了！作为酋长，我得为族人们想好退路！”

姑臧继明其实早就清楚契苾何力的态度，闻言，他开口问道：“酋长是想效仿契丹部，率领契苾部部众投靠大唐~？”

契苾何力点头道：“草原乱局已起，不管最终是夷男胜了还是颉利胜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草原都不会平静，举部迁入中原，才是明智之举！大唐国力日益昌盛，相比于纷乱的草原，大唐要更加太平，若是能举部迁入中原，我也算是对族人有一个交待了！”

其实有些话契苾何力没有明说，根据他收到的消息，这一年多来，大唐境内出现了许多新鲜事物，比如那连颉利都十分觊觎的炎黄书院，还有那神秘莫测的电报机。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草原这边各部落之间还在互相内斗，而大唐那边不仅政治清明、军力强盛，民间的工商业也在飞速发展，此消彼长之下，突厥与大唐之间的国力差距会越来越大，这也是他向往大唐、想举部迁入大唐的主要原因！

另外，李世民也算是一个开明的皇帝，先前契丹部率领部众归降大唐，李世民不仅给契丹部酋长封了官爵，对于契丹部的族人，李二也给他们分了房子和良田，让他们能够在大唐境内安顿下来！契苾何力觉得这就是他的族人想要过的生活！

“酋长所言甚是，相比于大唐，突厥这两年国力已经日渐衰退了，契苾部若想在这场动乱中保存手里，唯有投靠大唐！而且有契丹部的例子在先，我们契苾部投奔大唐，相信也会得到大唐皇帝的优待！”

姑臧继明点头道。

“哦？这么说，继明你是赞同我率部归降大唐了？”

契苾何力眼睛一亮，问道。

姑臧继明俯身一礼道：“不论何时、何地，您都是继明的酋长，属下都会拥护酋长的命令！”

“好！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契苾何力一脸欣慰，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此事得徐徐图之，在时机成熟之前，切不可让其他部族知道我们的打算，否则我们在草原上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属下明白！”

姑臧继明抱拳道。

………………………………

“启禀大可汗，刚刚收到消息，铁勒十部酋长密会于薛延陀部，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他们在薛延陀部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才乔装离开！”

草原，王庭。

一名黑衣武士快步跑进颉利所在的牙帐，然后向颉利躬身抱拳道。

他所行的礼，赫然便是中原人的礼节！

“什么？铁勒十部密会于薛延陀部？”

颉利原先是半靠在坐榻上，闻听此言，他豁然站起身，冷哼道：“哼！这些人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崽，一个个的都不安分！这个时候他们在薛延陀部密会，肯定是图谋不轨！”

说罢，他拧着眉头，在原地心烦意燥地踱着脚步，思索着夷男等人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以及他应该如何应对。

话说昨日早上天降寒霜，再结合着前些日子草原上流传的那则预言，颉利顿时就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昨天他将自己培养的狼卫几乎全部派了出去，为的就是暗中查探各部落尤其是对他一直不满的部落是否有人借预言来谋划“造反”。

可昨天颉利一颗心悬了一整天，也没听到有部落密谋叛乱的消息，这令他不仅心生疑惑，暗想难道那些部落胆子这么小？这么好的一个起事时机，他们竟然愿意放过？

为此，颉利本来已经放松了警惕了，却不成想，铁勒十部的酋长们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在薛延陀部搞“秘密集会”，至于他们突然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商讨什么事情，虽然传信的人没说，但颉利也能猜出个大概！

“传信给铁勒各部酋长，就说本汗今夜找他们有要事商议，让他们来王庭赴宴！”

沉吟片刻后，颉利顿住脚步，看向那名黑衣武士，沉声吩咐道。

“是！”

黑衣武士躬身领命，就要转身而去，颉利却又开口叫住了他：“等等！叫你们的副卫主王煜东过来见我！”

“是！”

黑衣武士领命而去。

黑衣武士出自于狼卫，这是一支既神秘但却又不怎么神秘的军队，说他不神秘，是因为狼卫的存在，在草原部落中几乎是众所周知；说他神秘，是因为狼卫又分为明部和暗部，明部负责追踪、刺杀、以及其他任务，而暗部则要神秘的多，他们主要负责潜伏在各大势力之中，然后定期向上峰传递消息，狼卫暗部的势力覆盖范围极广，他们不仅潜伏在草原各大部落之中，就连大唐那边，有些州府衙门之中，也有他们的身影！

狼卫暗部的成员名单，在突厥内部是极为机密的，知道具体名单的人，除了颉利之外，也就只有卫主赵德言和副卫主王煜东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材中等、鹰钩鼻、左眼下方还有一条长长刀疤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快步走至颉利身前，躬身行礼道：“见过大可汗！”

“嗯！”

颉利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道：“赵德言被困太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本汗本欲发兵前往太原支援他，但近期草原突降寒霜、流言四起，各部落更是暗流汹涌，有人想要趁此机会犯上作乱，所以本汗便想着先稳定了草原局势后，再派兵前去太原营救赵德言！”

王煜东面无表情道：“大可汗英明！如今形势，的确应当以大局为重！相信卫主定会理解大可汗的一片良苦用心！”

颉利闻言，心中暗道，希望赵德言真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吧！

他其实很看重赵德言的才能，若不是草原上突然发生这么一档子事情，而且他的统治地位将会直接受到威胁，他一定会派出一支精锐潜伏到太原去营救赵德言的。但草原乱局已起，他必须做出选择和取舍。

显然，赵德言在这道“选择题”中被无情抛弃了，毕竟颉利就算再看重赵德言的才能，也不可能用自己的汗位宝座和身家性命去冒风险！

“本汗知道，这狼卫是由赵德言一手创建，这些年狼卫暗部潜入中原和草原的各大势力，给本汗提供了许多珍贵的情报，赵德言在其中功不可没！但如今，赵德言既然身陷囹圄、短时间内暂时无法回到草原主持大局，狼卫也不能长时间没有卫主，如今又正值多事之秋，所以，本汗想让你来暂时接替卫主之位，然后助本汗早日平定叛乱，一统草原！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颉利一双虎目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身前的王煜东，然后沉声说道。

王煜东身形一震，随即毫不犹豫地单漆跪地、并向颉利抱拳道：

“属下愿为大可汗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并扫平一切障碍！”

都说突厥国师在草原上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那是早些年的情况，自从赵德言受颉利重用，并在草原上开始改革官制、组建狼卫之后，赵德言这个狼卫卫主的地位，已然已经超过了国师巫劫，他才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如今赵德言被困太原，颉利竟要让王煜东接任狼卫卫主之位，王煜东要说是一点都不激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他和赵德言其实是同类人，他们之所以背弃祖宗、投靠颉利，还不是想在突厥建立一番功业、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而成为狼卫卫主，就有了更多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嗯！很好！你现在立刻多派一些人手去留意铁勒诸部的情况，本汗怀疑他们要犯上作乱！”

颉利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王煜东吩咐道。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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