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占松并非刘达成的“嫡系”，按理说刘达成并不敢轻易和他交心。但他那神奇的“读心术”，能轻松获取雷占松的心理活动，知道他的内心想法很真诚。他是想从黑暗走向光明。虽然在青帮呆了那么多年，他的出身注定了他的性格和思想。

面对雷占松的惊讶和疑问，刘达成轻松一笑，眼神传过来的信息，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刘达成坐在车内，看窗外匆匆而过的市民，一个个都如惊弓之鸟。这个年代，哪个不害怕祸从天上来？

“你说让你选边站，你喜欢去苏北，还是喜欢去重庆？”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特别是像雷占松这种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来说，重庆政府仍然代表着正统，而苏北是传说的穷人自己家人。但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地下党，并不知道究竟谁好谁劣，又怎么能选边？再说，刘达成的身分太过于诡异：他是日本人眼里的红人，重庆政府的间谍，和苏北新四军还有纠缠不清的关系。

他究竟是什么人？真正的身份是什么？雷占松并不是神仙，也没有长一个天才般的大脑。

眼见雷占松满眼的疑惑，刘达成不由噗哧一笑，说道：“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算了，你也不用回答我。反正只要你爱这个国家，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们都是炎黄子孙，都在为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在流血牺牲。只要记住还是一个中国人，这个国家就不会灭亡。老雷，你记住，南京那件事，对谁都不能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看李士群表面上谦和，他才是最可怕的敌人。我们都是因为生活所迫投靠了日本人，他是主动投敌的，影佐祯昭是他的最大靠山。除了影佐，他对谁都无所顾忌，对谁都是在利用。在他眼里，只有金钱和权力，没有什么民族自尊心。和这种人谈国格和民族感情，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

刘达成从来没有想到，在七十六号这种狼窝虎穴，居然还有雷占松这样有民族感情的特务。在市民的眼里，七十六号就像一颗毒瘤，从里到外都已腐烂。雷占松想报国，机智选择刘达成泄密，让个赌了一把大的。这次豪赌，他赢了。他知道刘达成是什么人，对于以后他的道路将有决定性作用。

一连三天的大搜查，多田骏一无所获。

渐渐的，上海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

一个阴雨天气。刘达成开着黑色别克车出现在安达贸易公司。木村真雄高兴得不行，他和川岛木成从经理室里迎出来，早就等候在门口。刘达成一下车，就受到他们两个人的热烈欢迎。

刘达成是安达公司的后台老板。这家公司所有货物的进出，上家都是华鸿毛纺厂。华鸿毛纺厂又和多田骏有关系，再加上七十六号特工总部苏州分站站长张其亮的关系，使得这家公司就像螃蟹似的，在苏州可以横着走。

川岛木成在安达公司的名字是宫奇峻。木村真雄也只认定他是“宫奇峻”。只有川岛木成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准姐夫，是地地道道的地下党。自从被长沙老乡营救以后，他自己又成了地下党一员。

几个人找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吃了一顿日本料理，刘达成特意来到川岛木成的房间。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川岛木成便显得局促起来。

“姐......夫，您怎么来苏州了？”

刘达成大大方方地一摆手，示意川岛木成坐下。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看上去长得很英俊、帅气。还有一点小男孩的稚气。这么小的年龄，要是和平年代，应该还在读大学。而他已经当了两年兵。

“别紧张。在外人面前，你必须叫我刘处长。”

“嗯。这个我知道。”

“近来公司运作如何？”

“还算正常。我们的货都是卖给南京的邓老板，然后由他从水路运往苏北。所以，应该不会出问题。”

这个时代想要运作地下物资，都是要几经转手，而不是直接运到目的地。这也是安达公司的生存之道。

“木村真雄这个人算不上坏，就是贪婪一些。他就尽量投其所好。他喜欢捞点小便宜，就让着他。总之，我们需要他成为代言人。他在日本军方还是有些关系的。”

“谢谢姐夫提醒。我多数时间坐在办公室。主要任务就是押送货时和邓老板接触。所以，至今木村真雄还不知道邓老板长啥样。”

“你很精明，也很能干。有你在，通往苏北的地下通道就能畅通。这个功劳非常大。前几天，上海发生了一起劫持日军船舰的事件，轮船上有大批量的西药。多田骏发疯似的到处抓人，我想知道这批货物是否已经到达苏北。发电报不方便，所以，便找了个借口来苏北出差，顺道来看看你。现在的工作对于你来说是全新的，也是巨大的挑战。你一定要随时保持清醒头脑。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干我们这一行，不允许出错。一旦出错，便没有机会翻身。一脚走错，前面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姐夫，你的身份，我姐知道吗？”

“不知道。你也不能让她知道。这是纪律。”

“是，我明白了。”

谍战工作，就算是亲情，也不能泄露身份。这对于川岛木成来说是巨大的挑战。严格地说，他并没有经过专门的特工训练，只是一名被改造过来的日军士兵。像他这样一个思想上、组织上都不一定靠得住的人，却承担着地下交通线最为重要的一环。一旦出问题，肯定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我姐——她还好吗？”

“她很好。自从你回来之后，她比以前更懂得保护自己了。我希望你们姐弟俩都能活到战争结束，一家人快乐地在一起生活。那才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

刘达成和川岛秀子的关系，还是地下恋人关系，并没有公开结婚。川岛木成叫他“姐夫”，也觉得很拗口。但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亲情关系，已经无法分割。

犹豫了一下，刘达成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希望这个想法能得到川岛木成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