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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第三十四章 邺城

书名: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字数:2478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3:14

这是魏建义元年(梁大通二年)八月里的一天,天气大是炎热,高榻上尔朱荣赤袒上身,懒洋洋斜躺着,正自酣饮冰酒。身后则有几个杂胡小婢,使劲挥动硕大的雉尾扇,招风取凉。

阁外脚步声起,有人闯将进来。

尔朱荣一笑:“是吐万儿来了么?”自入洛以来,尔朱荣权倾天下,人人见他都是毕恭毕敬,甚或战战兢兢。也就只尔朱兆一个,仗着叔父欢心,行事依旧随意,尔朱荣也不在意。

果然尔朱兆大嗓门响起:“天柱!大事不好!”

尔朱荣收起笑容,更坐直身体,一皱眉头道:“怎么?洛中有变?”他虽身在晋阳,却时时遥控洛阳政局,一双眼睛可从不曾懈怠过。即便如此,京中情势终归最是要紧,忽听尔朱兆说甚么“大事不好”,尔朱荣也自一惊。

“那倒不是。”尔朱兆边喘气边道:“上党王(元天穆)与乐平公(尔朱世隆)他等广树亲信,朝中稳如泰山。”

尔朱荣松了一口气,复又笑道:“遮莫是南边岛夷又皮痒了不成?”

尔朱兆闻言,不禁也笑了起来:“非也!天柱天威,岛夷岂敢再犯?”

河阴之变,千余官员被杀,魏国朝局动荡已极,又有诸多宗室举边州南投梁国,以梁主萧衍的性子,焉能耐得住“寂寞”?自是挥动各路边军,趁火打劫。结果尔朱荣表奏费穆为都督南征诸军事,领着尔朱麾下的精锐步骑迅速南下,自西向东连打三个大胜仗,吓得萧衍赶忙下诏,严令各处紧守边境,不得再行“惹事”。临淮王元彧到了梁国不久,因思念母国,又向萧衍“请还”,萧衍也不曾为难他,以厚礼送归魏国。于是魏梁两国之间,一时风平浪静。

尔朱荣“嗯”一声,又道:“那么必然是河北葛荣咯?怎么?邺城吃紧了?”葛荣尽收幽燕及河北之地,此时正挥师进逼邺城,大军号称百万。

“邺城城高墙厚,粮草丰足,足可坚守。”尔朱兆还是摇头:“那葛荣瞧着人多,实在都是些乌合之众,连番攻打,不过是损兵折将。便如天柱所言,且让他再猖狂一阵,待其粮草堪虞,锐气尽失,则我军一至,定必势如破竹。”

这下轮到尔朱荣奇怪了:“洛中稳如泰山,岛夷老老实实,葛荣也没甚么进展。。。何来什么大事不好?”

尔朱兆自怀中取出一封书柬,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乐平公急信送来,言天子忽然下诏,以贺拔岳有定策之功,加封为前将军、太中大夫。此时那诏书,怕是还没送到朔州。”近来北边又有动荡,贺拔岳几个奉尔朱荣之命,正于朔州之北,助朔州刺史尔朱度律剿抚山胡。

前将军乃第三品的重号将军,品秩极高,仅以将军位而言,已与尔朱度律的安北将军持平。元子攸莫名重赏千里之外的贺拔岳,怎不蹊跷?

“哦?”尔朱荣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尔朱兆见尔朱荣反应不大,反倒一愣,想了想,又道:“天子不老实呵,而贺拔岳他几个在河阴时。。。”

话没说完,尔朱荣一摆手止住了他:“吐万儿多虑了。阿斗泥兄弟几个一路追随于我,岂是这般容易就生出二心?何况阿斗泥也不是个蠢人,但得我尔朱氏权柄在手,兵强马壮,他又不曾患了失心疯,怎肯无端端跑去捧那元子攸的臭脚?”顿了顿,又道:“不过吐万儿说得没错,这天子,嘿嘿,不老实呵。”

尔朱兆见说不动尔朱荣,只得嘿嘿陪笑,不久告辞而去。

尔朱荣咕嘟嘟喝下一大口冰酒,喃喃自语:“元子攸,阿斗泥;阿斗泥,元子攸。。。”悠悠看着阁外,若有所思。

。。。。。。

邺城之外,营寨连天,绵延数十里不绝。

箭楼之上,葛荣登高四望,见天上地下,四野八方,皆为己军烟尘,不由得哈哈大笑:“此等军势,亘古至今,也不曾有过几回罢?”

自是一堆文武大声恭维,好话说尽。葛荣愈加得意。

宇文泰却看到,遮天战旗之下,许多人扛着的不过是柄锄头,举着的居然是杆粪叉,休说甲盔利刃,不少人连双草鞋都不曾穿得。这些个前几日还是农夫的乱军们脸上,多半写着惶恐、不安、无奈。年岁大的不去说了,即便所谓青壮,还是面黄肌瘦者居多。。。

宇文泰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葛王!我听说尔朱荣自回去晋阳,日日厉兵秣马,怕是不久就要跑来河北。”葛荣此刻得意忘形,宇文泰不好直截了当下了葛荣的面子,遂拿尔朱荣来说话,提醒葛荣莫要骄躁。

饶是如此,葛荣也微觉不快,冷笑一声道:“我大军泱泱百万,那尔朱荣才有多少人马?他不来也就罢了,若敢来时,挤也挤死了他。”

宇文泰摇头道:“尔朱荣兵精将猛,未可小觑。如今我大军顿足邺城脚下,万一尔朱荣突出井陉,自我背后来袭,不可不防呵。”

葛荣军中趋炎附势者居多,可总还有几个知兵的,闻言纷纷附和。

葛荣本人再是骄躁,可他既能一时暴起,而至今日之势,岂会全无本事?冷静下来,乃点了点头,说道:“传令襄国,令高欢与斛律金严防井陉要道,不得有误!”

宇文泰一咬牙:“葛王!那高欢为人狡诈,叛而复降,实不足信也!此等重任,不可交予了他!”

此言一出,边上高家四兄弟一发鼓噪起来,大是不满。老三高昂高敖曹虎目怒睁:“姓宇文的,怎敢恶语中伤?”

葛荣瞥了高敖曹一眼,自顾自道:“井陉宽阔,北地铁骑可纵马疾驰,实不易防守。此等重任,确要一员大将前往镇之,高欢新附,军中威望稍嫌不足。。。”一招手,喊来心腹大将韩楼:“既如此,韩楼你走一遭,替代高欢镇守襄国,西防井陉。”

葛荣明显是在偏袒宇文泰,可他既以高欢威望不足为由,又派出了大将韩楼,高家兄弟一时无言应对,也只得吃瘪。

宇文泰一喜,又道:“滏口陉也得如此安排。”自晋阳出太行入河北,要么走井陉,要么走滏口陉,再走其他隘冲,那可就绕得远了。

葛荣“嗯”了一声,正自思索谁人可往,就听高家老大高乾开口道:“葛王既调高欢离开襄国,何不让他南下镇守邯郸,西防滏口陉?滏口陉最是狭窄不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高欢之能,纵只领本部人马,足可守矣。”

葛荣正要答应,斜刺里宇文泰抢将出来,叫道:“葛王!滏口陉也不能交给高欢!独孤郎知兵善战,忠诚可靠,请葛王遣之前往!”

这一下高家四兄弟不干了,叫闹声不绝。军中自有与宇文泰不睦者,扯起嗓子,趁机应和。

葛荣一阵头痛,心底也觉着宇文泰过了:黑獭啊黑獭,你小子总也放不下私仇,未免太不把我葛荣的话放在心上。。。当下冷声道:“邺城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时,独孤郎还是留在军前效用为好。那滏口陉与邯郸城,就交由高欢和斛律金了。”说罢拂袖而去,留下宇文泰摇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