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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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谋划
乜列河动作倒快,七月初六,两万西部高车骑士赫然出现在红山口一带。
红山口地处红柳洼东北方向,也就是说,高车军并未径直从沃野南下五原,而是向东绕了大大一个圈子,自红柳洼西头跑到东头去了。
这其实是于谨离开前与乜列河谋定的一盘大棋。两个讲好,乜列河引军先发,蠕蠕主阿那瓌则装模作样紧追其后。
乜列河最大的优势,并不在于他麾下两万高车骑士,而是他尚未暴露的身份。于是破六韩拔陵收到的急报,是说高车人遭到蠕蠕主阿那瓌围攻,被迫向东逃窜至红山口,眼下正沿着红柳洼东侧一路南下,欲图绕过红柳洼南端,折回五原一带与破六韩拔陵会和。
其实不止破六韩拔陵,北讨军以及柔然人军中,除开少数洞悉内情的高阶将领,绝大多数人也都给蒙在鼓里。如此安排,自然是不想走漏了乜列河已然归魏的绝密消息。
乜列河“无奈”撤出沃野一带,引得阿那瓌主力紧随其后一并南下---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各路兵马随之展开一系列谋划调度,规模空前宏大,着实令人眼花缭乱。
先是,破六韩拔陵召集五原周遭各路叛军,约十八万之众,齐聚五原东南。分三万兵马于五原东南十里处构筑防线,以阻北讨军出城。拜破六韩孔雀为前锋大都督,领十万大军伏于折敷岭。拔陵自领五万部众进驻退水集,扼守要冲,进可击阿那瓌,再不济也能保住退路,不使魏军与柔然人会师。最后则是快马送信至高车军中,要乜列河到了红柳洼南端先不要着急折向西边,而是继续向南通过小山咀,直至折敷岭。
他等的打算,乃是让高车人引着柔然军越过小山咀,进入小山咀与折敷岭之间的谷地。试想,阿那瓌尚需留兵围困沃野,南下的兵马至多六七万,到时候破六韩孔雀十万伏兵齐出,再加上乜列河两万将士反身横击,柔然人如何抵挡得住?但想退时,身后小山咀虽不算崇山峻岭,到底也能阻他一阻,柔然人困在谷中,不免损伤惨重。即便还能退出小山咀,那也只是苟延残喘---拔陵自当亲率大军东出退水集,牢牢堵住柔然军退路,彼时以逸待劳,轻松就可将蠕蠕残部一扫而尽。
叛军苦心筹划,不仅要把两万高车人接应出来,还想趁此机会,一举将阿那瓌主力全歼在红柳洼南端的退水集至小山咀、折敷岭一线。
敌在明,我在暗,魏军、柔然军与高车军的谋划可就简单多了---既然叛军把筹码尽数押在了折敷岭上破六韩孔雀的十万伏兵身上,不消说,这最后的决战之地,十成十就定在折敷岭。只待破六韩孔雀所部与柔然军缠在一处,便是乜列河行反戈一击的时刻。兵力相差无几,却是有心算无心,焉能不胜?何况还有于谨主动请缨,领一军南渡黄河,先行潜伏对岸,要紧时刻便可突然渡河北去,直插折敷岭南坡,掩袭破六韩孔雀后路,不失为杀招也。
广阳王元渊身体矜贵,自然镇守五原不出。李叔仁则受命佯攻五原东南的叛军防线,破之最好,不破也无妨,其意只在麻痹贼军罢了。至于破六韩拔陵本部,就让他傻傻候在退水集好了,一旦灭了破六韩孔雀所部,拔陵便是个瓮中鳖、坟中骨。
一时间,自五原往东南,经退水集至小山咀、折敷岭,又退水集向东北,沿红柳洼一线,两条狭长的通道里,四方数十万大军不断汇集,战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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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高车军阵中,裴果与宇文泰说说笑笑,心情颇佳。他两个一早便随着高车人踏上了长途迂回之路,自然无从知晓武川军的惨剧。于谨一则备战,忙得不可开交,二则存了“私心”,不欲他两个听到消息,一时发狂,闯下什么莫名大祸竟至殃及整个战局,是以不曾遣人告之。于谨心下有愧,又念及当初与宇文肱情谊,竟在百忙之中抽出身来,带同七八个私卫,一日夜里来回百里,潜入退水集收敛宇文肱父子遗骸而去,葬于五原城外。
巳时整,眼际里景致陡变,自红柳洼延伸出来的丰美水草渐渐消失,沿路皆是黄土沙砾。正前方现出憧憧山影,小山咀只在里许之外。
马蹄声声,踏出一路烟尘。乜列河勒马当场,日光刺眼,他眯起眼睛斜斜瞥去,就见十数个骑士擎着破六韩孔雀的“平南王”大旗,得得疾驰而来。
来者正是破六韩孔雀派来的令使,不久到了近前。为首的朝着乜列河拱手致意,稍作寒暄,便开口道:“可汗费心,一路引着蠕蠕而来,想必颇是辛苦!”抬头一望,却见高车军阵容齐整,不少人居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哪里是给人追杀的模样?不由得脸色一变,语气大是疑惑:“咦?可汗此来,竟不曾与蠕蠕交兵么?”
乜列河神色自若,呵呵笑道:“我也在纳闷,一路南来,总能甩开蠕蠕三十里开外,竟是毫发无损。你说,这岂非真王天命所归,平南王福泽深厚?呵呵,倒是叫我乜列河也沾了大光。”心中却在暗骂自己属下:这干混厮,装都不会装,真正蠢材!
乜列河说得轻松,叛军令使不疑有他,展颜笑道:“那是最好,那是最好。既如此,我等休再耽搁,请可汗率领大军,随我速速通过小山咀。前头早有诸多布置,容我细细为可汗分说。”
乜列河笑容可掬:“甚好,甚好。”当下一路往前,一路聆听令使讲解叛军设下的诸般埋伏。乜列河这厮圆头圆脑,看着一脸实诚,其实好演技,连连点头称赞,又不时作出惊讶钦佩之状,弄得那令使得意非凡,一时口沫横飞,恨不得把一件事掰散了,当十件事来讲。
裴果与宇文泰就在近处,一发看在眼里,边是好笑,边想:这乜列河,是个人物。
令使讲得认真,乜列河听得更是仔细。可令史不知,左近乜列河的部众早将他所言牢记心中。于是一骑接着一骑,高车信使偷偷北去,令史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漏,统统落在了三十里开外的阿那瓌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