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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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护短
唐轩在外间喊:“小姐,我和苏眉在这里挡着,您想办法往外逃,就是杀出一条血路,我们也要护着您跑出去!”
夏莆连忙拉着林竺就要往外跑,外间又闯进来一人,看身形还是个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天黑看不太清,那女子见夏莆跑在前面以为夏莆是主子,对着夏莆就狠刺了一剑过来,夏莆跑太急收不住身,后面的林竺赶紧一把扯回夏莆,避开剑,顺势一脚就朝那女子踢过去,踢了个正着,脚力虽轻,还是将那女子踢得一个大踉跄撞到门板上。
看那女子武功并不怎么样。
女子似乎气着了,骂了一声,捂着小肚子举剑挥过来。
林竺和夏莆只能往后面退,好在苏眉拦了过来,将女子和那高大的黑影一起拦在门口。
有苏眉和唐轩,他们一时半会杀不进来,可林竺和夏莆也出不去了,夏莆被堵得发急。
蘅芜阁的宅子大到顺顺当当走出去也要小半个时辰,如果是一条血路杀出去,非得杀到明天早上不可,且凭苏眉和唐轩二人的力量真的可以杀出去吗?
林竺暗问自己,如果是慕洵遇到当下的困境会怎么做,依他擅掌全局的性情,他必会纵观全局来寻一条出路。
想到此,林竺立即大喊:“苏眉!唐轩!无论如何都不要伤乔家族人的性命!”
喊完又跟夏莆说:“赶紧摔东西,什么东西动静大就摔什么,快点!”说罢,她拿过床前的一盏香炉狠狠砸在了地上,又跑到窗口将一只大花瓶往外扔出去,大花瓶碎在石地上,碎出哗啦一片的响声。
夏莆颤颤巍巍照她的话做,将桌上的茶壶抱起举高,用力地往地上砸。
两人借着月光,将屋子里凡是能摔的很快全砸了个碎。
稀里哗啦的破碎声在寂静的冬夜里听来格外巨大,很快,整个半山腰的灯火都亮了起来,陆陆续续地来了人,都是谁也不认得,反正仆人族卫,乔家族亲,族中长老们全都有,其中也包括乔玮。
厮杀自然已停,客院外,灯火如昼,黑压压一大片人将林竺四人团团围住。
苏眉和唐轩仍拔剑警惕着四周的乔家人,林竺站在后面,有些狼狈,衣衫很凌乱,脚下没有鞋,破碎的瓷器划伤了她的脚,白色的袜子上血迹斑斑,她只是静静站着,凌厉的目光将眼前的乔家人略略扫了一圈,单薄柔弱的身子和她昂首而立压倒一切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乔玮将自己的狐皮风衣解下来,递给苏眉:“夜凉,给你家王妃披上。”
苏眉盯着他,确定他确是好心后才接过来,转身给林竺披上:“小姐,赶紧捂捂。”
那边紫袍公子捂着脑袋气喊了一声:“大哥!”
乔玮转头盯着他,又扫向他身旁的几个弟弟妹妹,以及身后的数十名族卫,平静地问:“今晚,谁的主意?”
族卫不吭声,几个弟弟妹妹都看向紫袍公子,紫袍公子敢作敢当地站出来:“是我。”
乔玮道:“去祠堂领二十金棍,其他人各领十金棍!”
紫袍公子不可置信地质问:“大哥,你要为了这臭**打我?!她害死了叔叔,害死了姑姑,害得爷爷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害了我们乔家多少条人命!你不为我们乔家报仇,现在还要为了她打我!”
他去喊后面的三个白发的老头:“蔚叔!怀叔!全叔!你们说句话,大哥为了她要打我,还要为她让我们整个乔家去找荆蓿草,这个臭**是个妖孽啊,她将大哥蛊惑了来对付我们!我们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这个臭**必须为我们乔家那些枉死的族人偿命!她必须死!”
三个白发老头挨个对着乔玮揖手。
“族长,这事二公子没有错啊。”
“这女子是我们乔家的仇人,族长为何要为了她去找荆蓿草?”
“我乔家在这凤栖山生存了几百年,就是战乱之年都没有被欺凌过,却被她的夫君带兵闯进家门,遭受随意的屠杀**,这口气我乔家岂可轻易咽下,这女子应该受绞刑,族长为何还要袒护她!”
乔玮盯着他们义愤填膺的神情,负手问道:“三位长老对我这族长有异议?”
三个白发老头相互看一眼,揖手:“我等不敢。”
中间一人说道:“只是族长要做什么事情,还请告知一个理由,否则为了一个外族女子而一意孤行,且这女子还与我乔家有血海深仇,恐怕会寒了我乔氏近万族人的心,还请族长三思而行!”
乔玮道:“我做的事不是为寻王妃,而是另有其因。惩罚元鸣,也不是为寻王妃,而是他将我的命令当作耳旁风,我已下令谁都不得搅扰寻王妃休息,元鸣还敢撺掇兄弟姐妹违抗我的命令,我罚他,三位长老可还觉得不该?”
左边的白发老头揖手,鼓着气道:“族长,二公子违抗您的命令您要罚,我不敢有异议,只是想请问族长为何要对一个仇家女子以上客之礼待之!这一点别说二公子不服,我也不服!”
乔玮无法解释寻找荆蓿草是为了云瑶妹妹的病,否则一旦让族人知道云瑶妹妹在皇宫里生命垂危,只会将仇恨激化得更为汹涌。乔家虽已是百年世族无须掺和皇族之间的战争,可到底也是楚国人,挑得楚国烽烟四起之事,他必须慎重规避!
另外两个白发老头见他不说话,也道:“族长若不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我们也都不服!”
三位德高望众的族中长老都不服,其他族人就更加不服气了,纷纷出声要依三老所言绞死乔家的仇人。
一位中年妇人,似乎是紫袍公子的母亲,愤怒地哭诉道:“玮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为着一个外人来打自己家里人!如果你今日一定要打元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石栏上!”
说着果真往石栏上撞去,被下人们拉扯住了,她便嚎啕大哭:“哪有天理啊!我乔家如此被人欺负!自家人还不争气,还要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家人!乔家要完了啊!”
面对长辈撒泼耍赖的招式,乔玮看得皱了眉头。
看乔玮没话说了,紫袍公子冲林竺咆哮:“臭娘们,你害我娘这样伤心难过,我要杀了你!”
苏眉和唐轩闻声而动,但不等两人挥剑,乔玮已一个迅速的闪身跃到前面,举手挡住了紫袍公子的刀刃,刃入掌心,鲜血溅出,所有人都吓到了,三位元老齐喊:“族长!”紫袍公子也被骇得连退数步。
乔玮将刀掷到地上,发生“铿锵”一声响,他厉眼扫向四周的族人,厉言问:“我在这里,谁敢上前来放肆!”
看着地上那柄带血的刀,知道族长动了真格,一时谁都不敢作声了。
但也纷纷不愿意退步,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林竺。
忽然有人喊:“老阁主来了!”
族人纷纷让道请礼,两个族卫推着一个老人到近前来。
乔老阁主鹤发苍苍,身子歪在一侧,嘴巴也歪在一侧,双手止不住地哆嗦,似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经过上次的那场祸事,在一天之中同时失去儿子女儿,乔家数十位族人被屠杀,刺激之下,他身子骨没有了当初的硬朗,生命苍老垂垂,一只脚早迈进了鬼门关。
可即使是这样,他浑浊的目光越过重重人影看向林竺,依然很凌厉!
林竺看到他,心下不免更沉了,院里这些族亲元老,乔玮或许以族长身份压得住,可他的爷爷要如何去压?
苏眉和唐轩都紧紧站过来,唐轩低声道:“小姐,待会要是打起来,您只管瞅机会跑。”夏莆则紧靠在她身后。
乔玮迎上去:“爷爷。”
乔老阁主口齿不清地问:“你们闹什么?”
紫袍公子跑过去抢先指着林竺,将事情添油加醋地道了一遍,未了说:“爷爷,您来了正好为我们乔家族人做主,这臭......寻王妃既然都送上门来了,我乔家还不能为那些死去的族人报仇,那以后天下人不是谁都敢来欺负我乔家,您说是不是?”
乔老阁主盯着林竺,哆哆嗦嗦的手抬起,做了个让她过去的动作。
她看向乔玮,乔玮朝她微点了点头,她便往前走,苏眉担忧地拉住她,她侧头对苏眉笑笑,轻声说:“没事。”
脚上的伤口踩得疼,差点一个踉跄,苏眉赶紧扶着她,她不要苏眉扶,咬紧牙、忍着疼,面色不改地朝乔老阁主走去。走到轮椅跟前,她低腰执礼,轻道:“乔老阁主。”
乔老阁主盯着她,浑浊的眼里威赫逼人,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小小女子,胆色惊人。”
林竺回道:“阿离、被逼无奈。”
乔老阁主神色微恼,竟如孩子般生气地埋怨,声音苍老:“你的被逼无奈,却搅得蘅芜阁大半夜人人不得安睡,薛家教女太没规矩!今晚,你住我那院里去,别在这里闹了。”
林竺略为吃惊地看着他,一时都不知该作何表情来配合乔老阁主的“善变”。
乔家其他人以为来了个替自己撑腰的老祖宗,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瞬间就懵了,你一言我一语跟老祖宗反驳,三位元老也纷纷劝谏老祖宗不该如此轻易放过乔家仇人,紫袍公子的母亲更是哭哭啼啼。
乔老阁主听烦了,生了更大的气:“别吵了!今天的事,玮儿都跟我解释过,他有他的道理,你们照做就是!”
众人依然不依,吵吵嚷嚷,乔老阁主怒了:“族长的话没用,我这把老骨头的话也没用,你们要反了不成?!”
老祖宗也发了怒,众人不敢再吭声了。
林竺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跟着乔家的老祖宗到了梧桐院,被安排在偏院休息。
乔玮先照顾爷爷睡下,才出来到偏院,这时林竺刚好包扎好脚上的伤口,正打算睡,听唐轩关门时喊了声“乔阁主”,她便出门去。
十六的月亮很圆,挂在寒枝枝头。
乔玮立于寒枝底下,看林竺小心翼翼出门走过来,他轻声问:“脚没事吧?”
林竺笑笑:“没事,一点皮外伤,过两天就能好。”
乔玮点头,又道:“后半夜你安心睡,他们再不听话,在爷爷身边还是不敢胡来的。”
林竺感激道:“今夜之事,为难你了。”又问:“你是如何说服你爷爷来帮我?”
乔玮说:“当初那桩事跟你们确实没多大关系,我父亲的死与你们无关,他是死于容桑之手。二娘跟我说,她当时坐在我父亲身旁看得很清楚,容桑往我父亲身上撞过来时,在我父亲胸口打了一掌。我检查过我父亲的遗体,他的确是被掌力震断心脉而亡。六年前,我父亲上山采药滚下断坡被巨石压断双腿,想来也是她做的,为的是接近蘅芜阁。我们跟她的恩怨长达六年之久,又如何怪到你这桩意外上。”微顿,他道:“你可知道,容桑卷走了蘅芜阁近一半的财物,如果不是你这桩意外,蘅芜阁也许已不复存在。”
对蘅芜阁上回的那桩祸事,林竺实不好作评价,毕竟因为自己死了很多人,不好揽这份功劳,便没有说话。
乔玮看着她,问道:“说到这里,我倒想问你,容桑究竟是何人,你又是如何与她结怨?”
“她是玄族人,你信吗?”
“玄族?”乔玮吃惊。
林竺点头,细道:“六年前,容桑用非常手段夺得玄族的代理族长之位,就想借着玄族之力去得到楚国的皇权,这六年藏身在你乔家,也是为了借你乔家的势谋划她自己的利益。至于我跟她的恩怨,因为我这里有她非常想要的一样东西,所以只要她活着,只要这东西还在我这里,这辈子她都不会放过我了。”
乔玮冥思片刻,说道:“明日,我会将送药的车队全部换成亲信之人,再另派几个高手给你。”
“不用了。”林竺不想欠他太多人情,婉拒道:“太过刻意反而引人注意,我扮成脚夫跟着你的车队南下,容桑现在躲你们乔家都来不及,再说她也想不到我会混在乔家的送药车队中,她不会找到我的。”
都知道寻王府和蘅芜阁结了仇,寻王妃又怎么会在蘅芜阁的送药车队中,她说的确有道理,乔玮便没再坚持。
沉默了一会,似乎再无话说了,林竺要跟他告辞,低头的一瞬忽然看到他流血的手掌,“你的手?”
乔玮抬手看了一眼,无所谓地反到身后:“不要紧。”
林竺转过去问苏眉要伤药,苏眉将药瓶子递给她,她伸出手去:“怎么说是为我受的伤,我给你上点药。”
乔玮看着她,其实这点小刀伤对于习武之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真的是不要紧,但他愣了一下后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心地往伤口上撒药,完了又用手帕小心翼翼包起来,动作自然轻柔。
他却手僵,人也僵。
“好了。”林竺绑好手帕放开他的手,抬起头看他,他紧张地瞥开视线,扔下句“你早点睡”就走了,脚步十分匆匆,且越走越快,很快就出了梧桐院的偏门。
第二天当林竺要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有露面送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