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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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终于相守
耽搁半日,田姜便将江州诸多事宜都交待清楚,就算主子再不回江州,江州毕竟还是主子的封地,政事都交托给信得过的官员们,新政若有机会实施,江州这边不能出乱子。云家那边,也托人递了信给云家少主云台。王府则由钟祥留下来暂时照管,鸿鹄院那边也依旧,由冯邱协助照管孤儿,苏瑞扬带着云瑶还是住在听风阁。
至于该带回昌陵的东西都收拾好,该带回昌陵的人都通知到位,准备车队,林竺、清修、田姜、唐轩、苏眉及夏莆,携着大半的奴仆婢女护卫,匆匆回京。
路上没怎么休息,七八天后,终于看到了昌陵威严高立的东城门。离开太久再回来,就觉得这一路走得着实不易。
车队驶进城中,四方街道肃清凄冷,天气阴湿,斜雨霏霏,晚秋的凉风带着一点初冬的寒厉,让人很沉重。
过了两条街,街面四处是纸钱币,多半的商铺都关了门,街上只有冷冷清清的少数行人在走。
满城素缟,满城禁业,举城同哀,除了帝王,天下也没几人能铺出如此盛大的葬礼,林竺看着眼前的情景,心情陡然变得沉重,江州离昌陵太远,如何快马加鞭地赶路,他们还是回来晚了,叶老先生已经走了,而且已经入了葬。怕慕洵都没有赶上见叶老先生最后一面。
清修说:“如果想休息就回府,如果想去见慕洵那小子,这会他肯定在麓山。”
林竺说:“我去找慕洵,师父如果想回府休息,我让唐轩陪您回去。”
清修挥手:“一起去麓山吧,叶老头也是你娘的恩师,我去见见他,跟他说两句话。”
林竺让唐轩赶车,出西城门直奔麓山。
到了麓山书院首先见到的不是慕洵,而是郭锴麟,林竺忙问他:“慕洵在哪里?”
郭锴麟穿一身素服,打着一把黑伞,叹气道:“在病床上躺着呢。”
林竺听到慕洵病了,心急:“我要见他!”
郭锴麟给她让路,她一步并作三步上石阶,苏眉不好举伞,等到麓山书院碧水庭的时候,衣衫已是半湿。
推开房门跑进卧房,就见慕洵睡在榻上,容颜憔悴,面色苍白,一点儿鲜活之气都没有。林竺认识他至今,从来没见过他这番颓废的模样,记忆里他高大如山,哪怕是天也压不倒他。这一刻看到他虚弱不醒人事的躺在病榻上,她心中涌出一股异常强烈的害怕,那害怕比数日前犹如身在云团中的害怕更甚。
郭锴麟跟进来,站到她身边说:“他没赶上,这对他来说打击挺重的。离京之前他来见爷爷的时候,向爷爷承诺过,一定会让爷爷看到他扬清天地浊气的那一天,如今他还没有做到,爷爷就走了。那天他跟我说,觉得自己太没用,汲汲营营六年,六年的筹谋和准备,还是没有能力去撼动这积弊沉污的皇权,到头来还要爷爷以病朽之躯保他回京。说实话,六年前他都没有这么脆弱过,他在爷爷坟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直接倒在了爷爷的坟前。”
林竺哽咽问:“他病得严重吗?越大夫有没有来看过?”
郭锴麟说:“身体倒没什么大碍,越大夫说他是给累的,从江州到昌陵十天的马程,他用五天就赶回来了,马都跑死了好几匹,他还在爷爷坟前淋了一夜雨,就是铁打的也得给他累病。嫂子你倒也不用太担心,等他睡饱了就能醒。就是,可能醒来人不太好,要是他一时想不开,你给劝劝。如今朝堂上事太多,他要是倒了大家都完了。”
“我知道了,你忙去吧,我在这里陪着他,等他醒来。”又对其他人说:“你们也都下去吧。”
郭锴麟没再多说了,点头出去,奴仆婢女们也依言退走。
苏眉怕她湿衣服穿在身上会生病,找了干净的衣裙来给她换,她换了里衣,外衣没拿,直接钻进慕洵的被窝。还未入冬的阴冷,还不至于令屋里用火炉子,有点冷,她就紧紧挨着他温热的身子,然后闭上眼。
烛火燃尽,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睡了多久不知道,恍恍惚惚间只听到外面吵得很,林竺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慕洵也醒了,估计也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醒来后的他,正一脸懵然地望着她。大概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觉醒来,怀里会多一个她。像做梦,他便不敢动,怕一动梦就醒了。
林竺被他看得有些羞赧,却没有松开抱着他的双臂。她就是想抱着他,想陪着他一起睡,想等他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她。她坚定地跟他说:“不用怀疑你看到的,你打败了我全部的理智,你赢了。”
慕洵仍旧疲累的目光盯着她,像没听到或没听懂,哑着嗓子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睡了两天也该醒了!”郭锴麟突然闯进屋来,看到他们同榻相拥、深情对视、竟然还有心情调情,心里对慕洵的担心落了下来,立即就调侃道:“唉唉唉!我说爷爷才刚入土,全城禁乐,连歌舞楼都关了门,你们小两口就算小别数日干柴烈火的,也得注意点分寸吧!”
慕洵怒了,用被子将只穿着里衣的林竺罩住,横目看向郭锴麟:“出去!”
郭锴麟看他罩住林竺,反应过来自己对嫂夫人失礼了,本来要怼回去的暴脾气吃回肚里,吃了蹩似的转身出门。
听着房门被关上,林竺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不好意思地去瞅慕洵。
“刚才的话,你、能否再说一遍?”慕洵重新看着她,不自信地问她,好不容易等到她主动投怀送抱,等到她主动开口表露感情,他不确信是否是自己做梦,或者是她一时糊涂之言,等她冷静后会不会全部收回去。如果她要收回去,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杀了郭锴麟!
林竺被郭锴麟几句话闹得面红耳赤,羞红着脸,神色软绵,语气却是十分坚定地与他说:“我是想要告诉你,如果之前的六年,叶爷爷是你的精神支撑,支撑着你走到今天没有倒下,现在叶爷爷不在了,从今往后,我会是你新的精神支撑,只要我还在,你也不可以倒下。慕洵,请你为我活着,为我坚强,为我去继续坚守你的信仰!”
慕洵浑身一震,心中巨为震惊,暗哑着嗓音,不确信地再问:“会一直在?”
林竺靠到他胸口,对着他的心说:“直到你不爱我。”
“阿离!”慕洵颤抖地、用力地将她揽进怀里抱着,感觉到她更用力地抱紧自己,他将整个脑袋埋在她的劲窝里,贪图着她这一刻的温柔和保护,竟像只受伤的小野兽。他知道她是想安慰他,想让他振作,可也清楚她的性子,若非百分百的情爱,她不会以这种方式来安慰他。
他拥着她,久久都没有放开。
门外的郭锴麟忽然大声喊:“我说你们俩个在里面磨蹭什么呢!衣服穿好了没有啊!亲热得差不多就行了啊!别忘了你是领着圣旨回京的,今日再不入宫去复命,保不准要招些话柄,让那些专挑刺的大臣们嚼舌头,给皇帝老儿借题发挥!”
林竺听着他在外面大嗓门嚷嚷,感觉整个麓山书院都要误会她和慕洵在今日行过床第之欢。
慕洵则皱了眉,那聒噪煞风景的人真想让晁靖给扔得远远的!
郭锴麟没听见里面有回应,继续大喊:“我可提醒你啊!爷爷可是厚着老脸找皇帝老儿求了你回京,半个月内皇帝老儿肯定也不好着急地催着你回江州,可如果你目无君威做得太过分,给了皇帝老儿君威大发的机会,怒将你打发回江州,回头你别跟我哭诉你对不起爷爷!”
他嚷得很烦人,话却没半句言错,慕洵黑着脸,不舍地放开林竺,下了榻穿衣。
林竺也跟着下榻帮他扯平袖子、系腰带,第一次以**的身份做这等事,她极不好意思,又不会做。慕洵第一次享受她为他做这种小事,也不着急,等着她弄了半天才弄妥。她极不自信地说:“好像有点难看,好像歪了。”
他握住她的手,低下头轻轻吻了她的眼睛,笑说道:“非常好。”
她羞看着他,他深深看着她,感动说道:“阿离,谢谢你愿意站在我身边。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自从我娘去世后,我时常觉得孤独,也时常怀疑活着的意义,如果不是老师的鼓励,我难以走到今天。而如今你的陪伴,再次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毅力,让我有了对人生最美好的期待。我知道做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太难,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林竺说:“我想永远地陪着你,其他一切对我来说就都不算难。”
慕洵感激地将她抱进怀里,两人又相拥了一会,慕洵才放开她,唤了田姜和婢女们进来。洗漱妥当后,慕洵又对林竺嘱道:“从宫里回来,我会直接回家,待会你自己回家。”
林竺温顺地点点头,目送他出门,听到郭锴麟在外面抱怨:“我他娘的真像你娘啊,都替你操碎了心!”她不由一笑,又觉得欣慰,慕洵最难挨的那六年,她无法陪伴的那六年,还能有这样一位不离不弃的朋友相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