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飘乱世之前缘休
作者:一时莫名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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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空蹉跎
当我再次踏上鸿和朝疆土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了,那一年是鸿和历35年,时移世易,鸿和朝早已不是当年的鸿和朝了,而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我们的七帆定风船行至水国地域,受王爷邀请上岸一聚。众人刚刚到岸上,便看到水国王爷派来迎接的马车,长风扶我坐上马车。马车外,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边玩石头边哼唱着童谣:“秋国前,玉带河,聚是天下女儿泪,秋国里,墨香苑,新妇夜夜哭断肠,秋国外,百姓盼,英雄怒斩薄情郎。”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处民居外,待众人下车站定时,早有一老者朗笑抱拳上前,“王爷,王妃一路劳累了。”
我虽嫁于长风多年,可鲜有人这样称呼,仔细打量来人,肤色黝黑,身材高大魁梧,身穿墨绿色麻纺白鹤展翅长衫,腰系水蓝色丝绦,长相虽粗枝大叶,可双目却炯炯有神,甚是精明。
长风与我赶忙回礼,长风在我耳边轻声说:“这是水国王爷公孙幽。”
公孙幽头一动,看见花蕊怀里抱的安儿,又朗声道:“这位就是小王子吧。”
长风含笑道:“正是犬子,旅途劳累,孩子又贪睡。”
看着安儿,我的心也变得绵软起来,水嫩水嫩的小小一团,仿佛能捏出水来。怕是天下间最可爱的小东西了。此刻,他正在花蕊怀里安静的熟睡,脸颊好似熟透的苹果般红润,长长的睫毛微有些抖动。看到这些我不禁绽出一笑。
众人随公孙幽来到客室,各自落座,饮罢一番茶,又休息了片刻。长风淡淡一笑:“王爷,刚刚下船之时,偶听到几句童谣甚是有趣。”我听到长风有意指向秋国,虽默默低头,却也仔细的精神,侧耳倾听。
公孙幽听罢,重重的把茶杯一摔,重重叹气:“哎---,如今七国之中,秋国独大,秋莫离更是目中无人,骄奢淫逸,甚至号令六国,每隔三个月各国必须10位美人,充盈秋国后宫,如今闹得天下百姓人心惶惶,民间买女卖女,强女偷女,民女自尽的事情屡见不鲜。”
听闻此事,我只觉心中略有些愈合的伤口仿佛被人硬生生的豁开一般,热辣热辣的疼痛--骄奢淫逸,秋莫离,如今你难道真的是这般田地,我心中恋着的那个傲气盖天,离世独清的当世霸王难道已经这样不堪了吗?
长风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扬起剑眉,道:“此种情况,之前也听其他王爷提起过,如今天下苍生受苦,正是王爷这样的有识之士,奋力疾呼,为民请命时刻。”
公孙幽无力摇头:“一则老夫年事已高,二则多年来水国孤悬海外和其他国家来往不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却见长风起身双手抱拳,一躬到底:“长风替天下受苦百姓向王爷请命,恳求以王爷之力救苍生出水火。”
听到长风如是说,公孙幽沉默不语,只手捻须髯,思量许久。
长风暗暗看我,彼此双眸相对,我稍一浅笑微微点头,长风会意,也向我颔首,转而对公孙幽道:“待他日天下平定,皇兄必不会忘记王爷今日之功,王爷定会是鸿和朝股肱之臣,水国更会是国中之国,而王爷地位甚至会在小王之上。”
公孙幽听到此,方缓缓抬头,眉眼嘴角上挂了几分捉摸不透的笑意,“王爷太过抬举老朽了,其实,老朽已是风阻残年,惟愿子孙后代平安而已。”言罢,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安儿身上。
长风微一愣,悠然放下已经把玩的有些微温的茶杯,笑容中已带了几分深意,只是不再看我,径自对公孙幽道:“听说王爷近日得了个孙女宁儿,爱如珍宝,视若明珠,小王也愿与王爷结下这儿女姻缘。他日,王爷定能与我们明氏一族共享这万里江山,不知公孙王爷意下如何。”
“哈哈哈哈哈。”听到此,公孙幽才仰头大笑起来,再无顾忌,“如此老夫便放心了。今日起,水国上下维王爷马首是瞻。”
长风信步来到安儿跟前,伸手取下安儿颈上的象牙项圈,双手递与公孙幽,展眉笑道:“如此便算是定下了。”公孙幽大笑着接过项圈,收于袍袖中。
而安儿难得的清梦被人打扰,在花蕊怀里哭闹起来,小手无助的向空中乱抓着,我因要陪在长风身边,虽眼睁睁看着,却不能上前。
送走公孙幽,我急匆匆来到花蕊房中,花蕊对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来到近前,以手掩口低声道:“哄了许久,安儿刚刚睡熟。”
我轻手轻脚的来到床前,见小小的他藏在七彩祥云锦被之下,只一双小手露在外面,微微张着,面露微笑,仿佛沉浸在什么美梦中,那是不然一丝俗世尘埃的纯洁的笑,令我的心都融化了。安儿,你是娘在这世上唯一的宝贝。
花蕊在一旁轻声入耳:“待安儿醒了,不如小姐抱他在院子里转转,想安儿定然高兴。”
我脸上的笑微微一滞,思索片刻终还是摇头:“我这副病躯恐摔了他,再者,我这身上的烟味连自己都难忍,如何舍得去折磨他。”
“小姐。”听到我这么说花蕊的双眸也暗淡了几分,“小姐为了生安儿吃了这么多苦,安儿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我到她近前,轻拍她的手,挚诚道:“我若是能吃苦便不会有今天了,倒是你,这些年,多亏你时时照顾安儿,倒是苦了你。”
我又在花蕊房里坐了片刻,便觉头微微有些沉,口渴异常,不时从胃里翻出阵阵苦味,全身的骨头更是沉重的酸胀起来,知道是时候到了,便从花蕊房里出来,可没走两步迎面便遇到了长风。
长风取下自己的短鼠皮灰氅为我披上,牵起我的手道:“更深露重的,你穿得这样单薄。”言罢握我的手于他掌中,两人并肩缓步而行。
长风从怀里拿出个指粗的赤金项圈,道:“这是公孙幽刚刚特意命人从府中取来的。”说话时他眉眼带笑,更是自信满满,踌躇满志。
我接过项圈握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金灿灿,看得人眼睛酸痛,便温言小心道:“安儿还太小了,有些事情还不该是他承受的。”
长风看看我,目光也是略微一沉:“他是皇家的子孙,皇家的人,有些责任,有些担当,是避无可避的。”
我站住,举眸看他,目光多了几分清亮,眼睛也不似平时弯弯,缓缓却也铿锵道:“我为他取名长安,是希望他岁月长安。”
长风正要说话,一旁的院子的转出了两人,原是长乐无忧,岁月一经,她们姐妹不但更加明艳,更多了几分妩媚之气,之见长乐上前一步,亲切的挽住我:“王妃殿下,我们姐妹已经准备好了水烟,夫人今天劳累了,不如去歇歇吧。”
听到“水烟”二字,我立时像中了符咒般,顾不上许多,便随了她们二人向卧房走去。
卧房之内,我像一片被岁月侵蚀而卷曲的荷叶般,摊倒在床榻之中,榻前的矮桌上,立着雕刻福禄寿喜的精致白玉水烟烟瓶。我微眯着眼,伸出两根手指,懒懒的擒了烟管,深深的吸上一口,这一口仿佛直入灵魂深处。任口中含了满嘴的烟,却舍不得吐出,只让这苦辣而又带着蛊惑味道的辛香在口中,心上来回徘徊,终在最后关头方才徐徐吐出,接着再吸上一口。如此反复多次,方解了刚才及不可遏的饥渴,手指有意无意来回轻抚脖颈和下颚,甚是满足。此刻,时间,空间,对我已是毫无瓜葛,仿佛天地间独我一人逍遥洒脱,全身俱是飘飘,仿佛超凡成仙一般,身体上的寒凉酸痛俱感觉不到了,奇怪,连这身体仿佛也不再是我的一般。
慢抬眼,见新月如钩挂与树冠之上,凉风习习,倒也惬意,无奈我此刻意犹未尽,其他皆懒得去体味,勉力起身,抬手在烟碗里又挑出些烟碳和烟草放在烟瓶之内。又吞云吐雾许久,抬眼再看时,觉得那天上的金钩,因这阵阵烟雾,当真变得亦变得亦真亦幻起来。有心唱一曲枉凝眉,可多年来,为这水烟,我嗓子早已毁了。此刻若梅雅还在当真要让她唱上一曲,来衬着月色。
细想我是什么时候沾染这一恶习的呢?
沉思了许久,无奈脑子越发迟钝木讷,时醉时醒,反复了度量,才忽忽悠悠的想起,那年我生下安儿,因在海上寒气入体,每日里骨头像被蚂蚁啮噬般疼痛,用尽奇方仍不见效,一日长乐无忧,偶从世外异人那里得到了这个挑烟的方子,后来,每到疼痛难忍之时我便以此镇痛,渐渐的,便越发离不开了。
对着月,人总是最易追忆往事,无奈一段段往事早已随着这袅袅青烟消散,由不得我不抽身,几次张嘴,终觉得声音干涩沙哑,这枉凝眉是唱不出来了。倒是想起了另一首词--《虞美人》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
此时,长风轻轻推门进来,我懒得起来只是翻身看他,不查身上素色锦衣滑落肩头。长风上前温柔吻上我的肩头,口中含糊道:“夜风寒凉仔细上了身体。”说话间一路吻到了我的锁骨,一手欲为我收掉烟管,我原本仍觉意犹未尽,怎会有那种情志,无意双手一夺,不想烟管的另一头却蹭到长风的脸上,长风吃痛,猛然坐直了身体,我也是一惊,丢开了烟管,起身看他,右脸上常常一条红印,深深的侵入皮肤之中,这一下烫得可不轻。
我心中又愧又疼,伸手欲轻抚,却又不敢触碰,只轻声道:“对不起,长风,对不起。”
一时间手足不错,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长风神情回复,勉力一笑道:“并无大碍,我去涂些药,明日也便痊愈了。今天舟车劳顿,依如恐怕也是劳累了,早些休息吧。”
“长风。”我蜷缩于锦被中,叫住已走出几步的长风,轻咬嘴唇,狠一下心,终于说道:“我这堪堪病躯,恐不足以陪伴长风,长乐无忧姐妹多年来陪伴身边,服侍尽心尽力,不若收作妾氏,也好替我长陪长风身边。”
他身子微微一颤,仿若夜色中偶被劲风侵袭般,最后只轻轻道:“依如,你好好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