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梦年华
作者:胡腾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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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算命
火塘里铁三角余火未灭,塘边矮凳,坐个着长衫的算命先生,须眉半白。他受人尊敬,算得当地名人。
大至婚娶生伢,小到跑羊丢猪,他都能算,信他人们像板上钉钉。前阵他曾对公社小镇格局断言:“人”字形街,添上左右的铁匠铺、粮站,不成“火”了?无怪今天烧房,明天烧店铺。不知是否碰巧,这两天,还就真见着那好好的铁匠铺已在下瓦,改在粮站高墙边搭棚。
此非等闲之地,《中国近代史》就有过震惊中外,酉阳民众打洋教的悲壮篇章。解放前几年,方圆几千里,还属土司统治。受历朝皇帝册封的土司姓“冉”,府邸就如今县中学。土司那牌坊式大石门上,长年张灯结彩,花轿抬进,凡非冉姓姑娘出嫁,新婚夜花轿先进土司府,土司享有初夜权。土家喜事丧办的千年习俗“哭嫁”,就源于对这与禽兽无二的血腥制度的反抗。
宅旁木叶河哗哗水声,比起在我村听来大几倍。
“问前程的吧?”没待小张求问,瞎子开了口,清醒得让我俩都一惊。
我对他却难有恭敬,坡上挖荒,他的点隐私就曾扒得精光。瞎子本不瞎,幼时是个要饭的孤儿,被沟头一对夫妻收养,二十年后成了女婿。虽说妻子是哑巴,无沟通,但生的双儿女聪明伶俐。可天有不测风云,几时起,给人挑货送县城,准时每集一去回的壮汉,回家失准了,渐至几月不归。偶尔回来,也仅看看儿女,留点养家钱又走。坊间有传,他外面有人了,说是哪驿站煮饭的姑娘。接受不了现实,哑巴跳河了。痛失爱女,老俩口也先后离世。就在他又一次回家时,这忘恩负义的孽种,被村人合伙按住,罩在杀猪的大木盆下,压上四盘大磨,几天后才揭开捆了。据说他其实并没挣扎,跪在三位恩人坟前,痛哭失声。他顺从地领了刑:请来的高人,在他太阳穴罩上竹筒一拍,摘了双眼。疯癫几月后,人们发现,他竟已半人半仙。疑是个摇铃路过的算命先生,住了半月,得了真传。只是夜深时他拉二胡,阵阵的河水声,伴着低迴凄楚的琴声,揪人肝肠。
由壁橱,瞎子摸出个陈旧的红布包。打开,是只长不足三寸、被一分为二的半透明羊角。
手放膝上,他沉吟片刻,合拢胸前抛出。羊角落地,一半趴着,一半剖面朝天。瞎子探身一一摸过。我也被如此一番;不同的是,两半羊角,都泄气的趴着。可叹,不知哪年惨死的羊儿,还魂不得安,仍在为我俩的命运宏观调控。瞎子眼窝空空,眨动不停。神器已慢慢包好,再掐指半天,他不说话。还慎重地拉过我手去,一阵摸捏。
结论到底出来了,我順卦。好笑,属上上签,吉星高照喜连连,得加彩。小张逆卦。霜打三九头,苦寒还在后,给免费。洞悉一切,就他父辈的瘸腿都算出来!似塌了天,小张怔怔微翕着嘴。失目仙人,连胡须都纹丝未动,再无二话。
专拣好听的话说谁不会,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站着并无欣喜,昔日负心汉变身大仙,换了个活法。据考证,唐代以前观音造像全为男人模样,也就是说,连圣洁莲花座中慈眉善目的观世音娘娘,都小胡子男人扮的,叫我还信哪尊菩萨。
一句“喜连连”值整整两块,当得干上一个月!我差点惊叫出声,打劫吧?
名为小张免费,实则让我付钱。黑心烂肝的瞎鬼,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