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夕阳
作者:欢乐凌水 | 分类:历史 | 字数:3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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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9、诉说衷肠
众人午时在餐桌上逗留时间较长,吃得饱又喝了许多酒,晚饭没耽搁多久一伙人就散了。段钢与五名车夫和五名运夫回到西厢房歇息去了,段深随一真法师来到佛堂的右厦。
一真法师精神尚好显得很淡然。
段深坐在窗边的木凳上故作轻松地问:“在邺城都去了哪里?”
“没去什么地方……”一真法师漠然道。
“没有吗?”段深笑道,“不会吧?”
“斛律府被官府烧了!”
“你知道了?”
“刀行的掌柜告诉我的!”
“你为何如此镇静?”
“我不镇静又能怎样?与他们共赴黄泉吗?”
“啊……”段深很惊骇,他觉得一真法师的这句好像认可了她的身世,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听到段深的话一真法师并未马上回答,只是静静瞥了他一眼,心中在想,段深说得不对吗?命运是谁安排的?不就是上天吗?灾难来临时人是无法抗拒的,听天由命才是他们最好选择。
“是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生老病死,荣辱富贵是命中该然,可我不明白斛律府为什么会被官府烧毁了呢?”
一真法师再次提到斛律府被烧的事,段深觉得一真法师开始关注斛律家的事了,这说明她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更深的思考。这是他最为期盼的,如果一真法师对自己的前生有了明确的认识,深度的认可,那么,那就可以与一真法师絮谈曾经的往事。
“我的分析不一定对,仅供法师参考。”段深言语轻和,娓娓说道,“斛律光嫉恶如仇遭到奸臣的妒忌,他们在皇帝面前进谗言,皇帝信以为真,就命人杀掉斛律光,不但杀掉了斛律光灭了斛律光的家族还烧毁了斛律府。”
一真法师听了段深的讲述眼中含泪,她悲痛地说,“太惨了!那一片废墟让我觉得人世间什么都不是真的,只有保护好自己才是真的!”
“说得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三国时的司马懿深谙此道,他才是保护自己的典范。司马懿明明知道诸葛亮所在的西城是没有多少兵的,诸葛亮不过是玩空城计,司马懿也知道他的十五万大军完全可以打败诸葛亮,但他没打。他知道,他若打败诸葛亮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他知道他活在世上的任务就是打诸葛亮,如果诸葛亮死了,曹丕还让他活吗?所以,他放了诸葛亮一马。
“啊……”这种说法令一真法师大惊,在她的记忆里,诸葛亮的空城计堪称绝笔,是他精明善断,足智多谋的表现。她所知道的“空城计”可没说司马懿知西城无人也不打呀!。她惊愕地问,“司马懿当时已看穿了诸葛亮的西城没有兵?”
“看穿了,他就是不打,他若打了,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司马懿可真厉害!”一真法师叹道,“谋臣与谋臣之间不仅仅斗智斗勇还要看清自己所处的政治环境,君臣之道可够深的。”
“斛律光因功高盖主,将宇文邕打回老家去了,皇上以为安全了,就将功臣杀了。”
“帝庸臣腐,就会出现这种败局……”
“嗯……”段深没想到一真竟然说出如此深刻的道理,十分感叹:“法师如此练达,段谋佩服。段谋此生愿为法师效犬马之劳!”说完,段深激动地用随身佩剑削掉自己大袍的一角。
“啊……”段深此举,一真法师很震撼,“我听说段公子是豫州大都督,前程远大,官运亨通,不要为小尼之事影响未竟之业。”
段深热泪盈眶,激动地说:“段谋不为法师,段谋要为忠臣复仇。”
一真法师万分感动,朦朦胧胧,无依无靠的她竟有段深这样的侠士在身旁助力,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激动地扑到段深的怀中,哽咽道:“小尼此生无所求,只求段公子将小尼当作家人一般看待,小尼此生也就满足矣。”
“小妹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宁肯不做朝臣,也要为小妹尽力。”
段深如此仗义,一真法师既感叹又担心,她感叹世间竟有段深这样的侠肝义胆之士,担心他会为她做出不必要的牺牲:“段公子只要将小妹之事稍加留意即可,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锦绣前程。”
这时,段深从衣襟里掏出那块绣着梅花的手帕放在桌上,亲切地说:“不知你还认不认得这个手帕?”
一真法师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手帕上:白色的底面,红色的梅花很是鲜艳夺目。那只梅花绣得针线细密很有立体感,可见手帕的制作者功底相当深厚。远处望去,那梅花竟像真的一样。见景生情,瞬间,那块手帕在她的脑海中蹦跳闪烁,似有似无。
“实在难为情,我不敢认这块手帕。”
“上元夜,我在鹿鸣街的巷口拾到了这个手帕,我就一直保存着。”
“上元夜拾到的?”
“是的,上元夜。在那个灯火辉煌的夜晚,我见到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姐。她裙子被扎一个口子,心情很坏时没有迁怒于别人,所以我对那位小姐很敬重很佩服。”
“德貌双全的小姐?”
“是啊,非常的有品位。”段深好像陷入深思中,“她就像人间仙子一样让人荡气回肠。”
“这么说,这块手帕就是这位极有品位的小姐的了?”
“你真聪明!”段深很感叹,“的确是这位小姐的。”
“后来你找到这位小姐了吗?”
“找到了,也没有找到……”
“嗯,”一真法师很惊诧,“为何这样说?”
“知道她是谁家的小姐了,但没有去寒暄。”
“没有将手帕交还给貌美如花的小姐?”
“是的,我自私了,甚至可以说是不怀好意。”
“你想娶人家?”
“哎,极顶聪明,都不用我说下文了。”
“你不将手帕给人家,她哪里知道你是拾金不昧的主啊!”
“我想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将手帕给她……”
“结果,你没有时机成熟的机会了?”
“你都说了,我说什么?”段深脸色红红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你……”一真法师有点不知所措,没想到这个手帕的来历如此悲情,“你这么伤心?”
“这个小姐就是斛律光的三女儿,名叫斛律婉蓉……可惜,她在那个黑暗的日子被杀了……”
“斛律光的三女儿?”一真法师不觉一楞,段深不是说过斛律光是他的父亲吗?她是斛律光的三女儿吗?“难道这个手帕就是我的?”
“是的,我估计是你的!”段深用肯定的语气说,“时间会打磨一切的,也许有一天你会想起这块手帕。我现在就将这块手帕交与你,你千万要保存好。”说完,段深将手帕递到一真法师的手上。
一真法师接过手帕,很珍惜地将带有梅花手帕藏在内衣里,然后笑道:“红梅开在胸间,有什么说法吗?”
“心中有花,那得多快活呀!”
“我希望我自己从此快活起来。”
段深将手帕交与一真法师用意很深,他是想通过这块手帕让一真法师慢慢地忆起她曾经的过往。在段深的心目中,他确认一真法师就是斛律婉蓉重生。即便一真法师不是斛律婉蓉,他也要将她当作斛律婉蓉。他觉得他的人生不能没有斛律婉蓉,如果没有斛律婉蓉他的人生将黯淡无光。
“我还不敢确定我是斛律家的人,我更不敢确定这个手帕就是我的……”
“你不能确定,但是我能确定,我认为这个手帕就是你的!”这会儿,段深转悲为喜,笑道,“是也是,不是也是。”
“好,那就是!”一真被段深的执着劲逗笑了,“这么好的手帕有人往你手里送,有什么不好,我认了。”
“你认了,什么都认了吗?”段深满脸笑,意味深长的望着一真法师。
“认了有何妨,当一个大将军的女儿脸上有光啊!”
“好!”
“上元日你让二哥看到世上绝世美人,二哥下定决心非三小姐不娶。”
这会儿,段深激动地改了口,将‘段谋’改为了二哥。
“二哥,你不能这样……”一真法师既感慨又悲伤,“假如,曾经我们在上元日有过一面之交,可我并没有将你放在心上,我早将此事忘记了。更何况我是佛界之身,哪里能实现二哥的心愿?”
“小妹不要说此话,二哥心意已决,你我同舟共济,替你死去的父亲报仇。”
一真法师泪如雨下,如今,她眼望四极,自己确实没有亲生父母和兄弟姊妹,她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既然段深将她的身世说得这么清楚,她为何不认同呢?并且段深还要替她复仇,替那个英雄雪冤,她有什么不可?
“二哥如此仗义,只是小妹不忍……”
“有何不忍?”段深马上止住了一真法师的话,“我是为正义而战!”段深起身拭泪,他对眼下自己的悲凉处境而悲伤。自己原本爱上一个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名门小姐,如今此小姐却落魄成清心寡欲的女尼。不是他嫌弃一真法师如今的身份,而是他不甘心这种不公的命运。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他何至于此?何至于在一个快要坍塌的破庙里向一个女尼彻骨寒心地沟通往事?他武功高强,力大无比,他满腹经纶,有知有识,他相貌堂堂,英俊倜傥,明媒正娶斛律家的小姐有何不可?他自信他能将斛律婉蓉娶到手。可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命运就这样安排了他,让他不能一帆风顺,顺理成章。
段深有好多话要向一真法师倾诉,上元夜的月亮指点他们走到一起,然后分开,再走到一起。只是再走到一起已物是人非,前途黯然。
重新坐在靠窗的木椅上,段深坦然了许多。他觉得一真法师知自己是无所依靠之人,一定会在静云寺安心住下去。他呢,则把静云寺当成他的活动基地。
“我听说你家的地道是你的祖父在世时所建,如今看来你的祖父是司马懿啊!”段深的思路转移到那个救了斛律婉蓉的地道。他知道,斛律婉蓉就是从地道里得以逃生。传说中,斛律金已看到斛律家的前景:斛律家族功高盖主,又是皇亲国戚,结果不会好的。他的远见如今得到证实。斛律光乃皇帝的岳丈,她的大女儿是如今的皇后。段深为了勾起一真法师的记忆,抑或是为了勾起她对前世的回忆,又提起斛律婉蓉的祖父斛律金,“斛律金大将军在为北齐打江山时,已经预见到斛律家族的结局,他真是深谋远虑啊!”
“斛律府有地道?”一真法师淡淡地问。
“有的,那是你的祖父先见之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