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作者:榴弹怕水 | 分类:历史 | 字数:59.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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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道德几时曾去世
第354章 道德几时曾去世
娄圭并不是演戏,而是真的被惊到了。
实际上何止是娄子伯,便是戏忠还有之前漫不经心的田丰,乃至于军中大小将佐,无论性格沉稳还是跳脱,此时都有些沉寂。
最后, 全军裂开阵势,公孙珣亲自打马向前,也居然一时沉默。
话说,卫将军南征北战,履任多地,也算见过许多天下名城了。从长安到洛阳, 从邯郸到邺城,从范阳到蓟县,从濮阳到广宗,这些天下闻名的大城各有千秋……她们或是雕梁画栋,或是商旅辐辏,或是精致典雅,或是磅礴大气,但是从来没有一座城像是晋阳这般奇怪。
如果非要给这座从春秋时代便以北方雄都而闻名的名城一个特色说明的话,那只能讲,这是一座天生便有军事堡垒特色的城池。
实际上,立在这座雄城之前,公孙珣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到了卢龙塞。
晋阳城是真的很像卢龙塞——城墙高大、城门楼巍峨壮观,而且和卢龙塞一样分成了错落有致的三层,同时还有河流穿城而过,而更可怕的是,它们周边都自带完整的军事防御体系。
如果非要说区别,那就是卢龙塞靠山多一些, 水少一些,而晋阳城靠水多一些,靠山少一些……但是毫无疑问, 晋阳城更庞大,更强悍,更震撼人心。
“将军。”打破沉寂的是跟着公孙珣来到军前的少年温恢,他似乎还记得自己有‘提供军情’的设定。“如你所见,晋阳此地,城池分为三层。其中,西城有武库、粮仓、官寺、学校、军营、工坊、高台,而且每处都有单独的小城;东城则是市场、民居居多……我记得便是贵家安利号在彼处也有一个门面,但来时已经被查封了;而东城与西城之间的中城,有汾水穿城而过,前后设立有水门,平日兼为码头,负责晋阳交通;至于城外,将军应该一望便知。”
“这倒也不能说不是。”
话说,寒冬腊月,汾水也好、冰湖也罢,其实早已经封冻一尺,完全可以行人,但唯独太原兵早有预备,提前辛苦捣烂、砸烂了不少冰层,弄的幽州军不敢从冰情不明的汾水与冰湖上出兵。但是,即便是捣烂了不少冰层,在这个低温下,又如何真的能造出无冰区呢?无外乎是借着冰凌和薄冰,形成一片类似于兼容了拒马与陷坑的防线而已。
目送对方离开,公孙珣转过头来,看向了表情不一的韩浩、赵云、田豫、文则四人,还有那些随行的白马义从,然后不由摇头感慨:“你们这些人本就是一时俊杰,现在又跟在我身边听这个学那个,若是有朝一日放出去为任一方军政,却做不好事情,怕是要丢人现眼的!”
号角连连,骑兵掠阵,步兵出列,旗帜排列,金鼓整齐。
不过,唯独高顺实在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破阵宿将,手下兵马又是当世难得集经验、装备、后勤、素质为一体的精锐步卒,所以杨终那里虽然兵多,却依旧被高顺从容不迫,步步推进!
“看素卿作战,宛如见并北狼群猎狍群一般,所守毫无破绽,所攻却又总能直取要害……而且其部军容严整,配合出色,更专擅盾矛,说到夺阵摧军,这一部堪称本军步卒第一!”娄圭远远感慨。“相比较下来,白马义从虽然个个都是百里挑一之士,刚才击破东面小寨也颇有疾风怒涛之势,却不免显得有些借了气势。而且,其中出众军官也太多……”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人忽然在旁出声:“君侯之所以忧虑自己,其实是在忧虑没有多少人懂你的苦心吧?而忧虑他人,其实是在忧虑对面一些人明日要因为自己的无知而送掉性命吧?至于去世的故人,我就不知道了……”
而多方走动之后,其人却是驻足在营寨前凿冰取水的地方……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此处正对着那座湖泊,湖泊对面还有侧方山上的军营灯火通明,头顶明月也皎皎如冰,冰湖映月,月映冰湖,火光临水,水照火光,虽说是战前,却居然别有一番滋味。
“杯葛?”
“君侯知道温恕、温恢父子为何一定要投奔你吗?”王泽继续追问不止。
“军议后我便来此处了,一直立在那边栅栏下远远望着湖泊出神,倒是君侯还有诸位来的有些晚了。”王泽束手踱步向前,坦然作答。
而就在说话间,其实战局已经再度发生了变化,原来,晋阳城东城下面的小营既然破掉,但也遗留下了不少木栅、帐篷等物……王修临机决断,直接下令让辅兵去彼处废物利用,却又在晋阳城中城所出的那段汾水上铺设浮桥,试图让白马义从再度从此处渡河,与高顺两面夹击,一起攻击杨终所在的西城城下大营。
“悲歌?”
王泽半是尴尬半是怅然若失,最后却又不禁苦笑。
“叔父大人!”郭缊的侄子郭护匆匆前来请示。“下面杨太守已经砍掉第二面旗帜了,这是让我们十万火急,赶紧下去护送他入城!”
“何言?”
赵云和韩浩都是诚恳稳重之人,自然不会多问,但田豫此人的性格却有些活泼,便一时忍耐不住:“君侯可是在忧虑明日战事?”
对此,公孙珣并未表态,只是点头应许了明日的攻击计划,便散了军议。
“而且王公知道吗?”公孙珣忽然主动开口了。“我之所以想起那个去世的故人,一来是因为他正好是你们太原王氏的子弟,二来,却正是他教会我这个道理的……至今感怀!我想问问你,你还记得你有个叫王宪的族弟吗?”
“这倒是句大实话。”
“人非草木,怎么可能没有感慨的时候呢?”王泽缓缓走上前来,立在公孙珣的侧后方,然后连番追问。“便是神武如君侯你,不也是难得有所感怀吗?君侯在感怀什么?我刚刚的猜度可对?”
“这天下,爱哪儿英雄辈出便英雄辈出,爱哪儿轰轰烈烈便轰轰烈烈,我这个太原人只想让太原最好百年千年都不与那些故事与英雄相沾!”王泽扬声而答,他身后韩浩、赵云、田豫、文则四将几乎是同时动容。
眼看着山上之敌忽然到来,处在山下不利位置的高顺惊疑不定,赶紧下令收拢兵力,然而,一片‘悲歌’声中,这山上数百兵马的指挥官郭缊却居然弃高顺于不顾,也弃其大部人马不管,反而是只带着百余亲信人马直接涌入大营,并往大营后方城门处去了。而且,其人非常利索的控制了大营后方晋阳西城的北大门吊桥,无数败兵也被他有序的遣回到了城中。
但还没完,公孙珣如何会放弃这个战机,其人见到自己灵机一动的小伎俩起到了如此巨大的作用,便不再犹豫,而是亲自下令,让在冰湖北面列阵观战的全军上下一起欢呼。
至于说,这座军营即便是被拔了下后,而杨终却退回城内,将来又如何面对更加难咬的太原坚城本身,众人却都没有言语……这要是顿挫在如此坚城之下,久而无功,那就不是军事问题了……因为这种坚城,以幽州军这个规模,一下子攻不下来,那就真攻不下来了。
“固所愿也!”王泽毫不犹豫,应声而答。“泽愿奉明公旨意,明日一早便北上赴任!”
“军中谁还能堵住王公的嘴吗?”公孙珣不以为意。
“我军多骑兵,敌军不敢主动过隘口来骚扰,就在湖泊北面直接安营扎寨,明日攻城!”面对如此情形,公孙珣当然不会擅自试探,而其人看了半日,也只能发下这么一道军令,然后便不再多言。
但是,所谓战局瞬息万变,这边中城汾水的‘浮桥’刚刚再度铺好,那边战场上竟然又一次发生了巨大变化。
杨终遥遥看见局势,一声叹气,然后不再骂人,也不再犹豫,居然是亲自起身拔刀,砍掉了高台之上之前放置好的两面旗帜之一!
大约是半个时辰左右,晋阳城下的这个约有两三千人的东城小寨,便被幽州军给彻底掀翻了,为首的一名王姓裨将,也被赵云一矛了事;而西面的隘口,赫然也在高顺的奋战下被幽州军控制!
话说,晋阳城城墙高大,前面又有如此天险与军事部署,所以此番作战,之前不知道有多少晋阳本地士民都上城来观战,开始只是看到幽州军军阵雄壮窃窃私语,而如今见到幽州军的威势,却惊愕无言!
四将以下,连同十几名侍从,纷纷拱手行礼,而公孙珣却是扶着断刃,转身去寻王修说事情了。
原来,在这之前,幽州军的骑兵副将魏越便偷偷带着驮马,载着战鼓、铜锣、号角来到了已经被攻下的晋阳东城城下……然后瞅准了义从二次‘渡河’之时,忽然间便开始‘奏乐’!
隔着一条护城河,忽然间锣鼓齐鸣,城墙上观战的晋阳士民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便试图退却,可是噪声极大,他们退走时却也不免被噪声所牵连,也跟着喧闹了起来……城上城下,城内城外,一时间热闹非凡。
时值冬夜,虽然天寒地冻,却也月明星稀,公孙珣心中多有所思,所以并未转回后帐歇息,而是在军议后依旧全副甲胄,径直引着白马义从中的韩浩、赵云、田豫、文则四人,还有几十名亲信卫士,一起去巡视营寨。
“可即便是映照来的,也总有来头吧?”王泽竟然紧追不舍。“湖中月来自天上月,湖中火来自周边火,便是那一片冰心,又何尝不是汾水注入来的呢?君侯如有闲心,不妨与我说一说……到底在忧虑自己什么?”
实际上,这边先动的,竟然是镇军中郎将王修王叔治,其人勒马上前,挥手下令。随即,在汾水对岸的晋阳本地土兵、郡卒的目瞪口呆中,无数幽州军辅兵纷纷向前,竟然动用驮马将一排排木栅给拖到了军前!而紧接着,居然又有帐篷被拿来整个糊在了木栅上!
公孙珣终于扭头看向了这位并州名臣,因为他终于稍微有了一丝好奇心。
“我是忧虑自己,也在忧虑他人。”公孙珣头也不回的言道。“然后还想起了一个已经去世了的故人,所以心中感伤,却唯独没有忧虑明日战事。”
杨终开始还想派使者前来交涉,与公孙珣交谈一二,但使者未及动身,幽州军军阵中便已经三通鼓响了。
“愧疚?”
“说起来让王公笑话。”对方如此想谈话,公孙珣反而不好推脱了。“我是在想,如今时逢乱世,遍观天下,枭雄明主、英雄豪杰、名臣良将、毒士恶贼……自朝堂自乡野,简直到处都是人物与故事,仅仅是想一想,听一听,便让人不得不叹服!”
公孙珣遥遥瞥见,心下一动,却是转身叫来魏越,稍作吩咐。
“所以我就接着想啊,为什么不让那些英雄豪杰在战场上轰轰烈烈,你来我往;让那些枭雄明主,在世间呼风唤雨;让那些名臣良将,砥砺而为,功名并取;再让那些毒士恶贼,勾心斗角,死不瞑目……?”公孙珣继续轻笑而言。“看着他们为名为利,为义为忠,为门第为家族,为野心为自保,或能风流一时,或惨烈而亡,倒也不失一件乐事。”
公孙珣刚要再言,王泽却是一躬到底:“君侯,我今日并不是来抱怨的,一者,我回到家中,也确实看到一些族中子弟因为名实俱全而心野难制,不然我何至于无功而返?二者,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今日我只想告诉君侯,最起码我们这些见过瘟疫、遇过兵乱、安抚过乱民,行走过天下知道天下是怎么一回事的年长之人,是不会在大事之上犯错的!君侯想要整饬清理,我们绝无推脱,不就是钱粮户口吗,随意拿去?只望君侯稍发善心,速速了结太原事吧!”
“明公心如铁石,早有决断,我何必留在此处浪费时间?”王泽不以为然,并拱手告退。
而基本的军事部署,没有什么严重错误的军事部署,配上这座雄城,其实已经算是最出色的军事部署了。
杨终见状,自然是愈发有些慌乱,然后赶紧调兵。
如此地理,如此雄城,如此将城池、山水结合到极致的军事要塞,公孙珣除了面无表情外,还能如何?
而如果再细细看去,山上有驻军,遥遥可见郭字旗帜;而西城北面,从湖泊后到山下的隘口处更有一座严整的军营,其中杨字大旗迎风而展,俨然是太原太守杨终引主力至此,而看其规模,怎么说也得有四五千人;至于东城北面,汾水引出的三岔口后面,也有一座军营背墙临河列阵,这个稍微小一些,也应该有两千人的规模;而三处兵马遥相呼应之余,众人也注意到,无论是汾水还是湖泊,边缘处的冰面都有些不对劲,一看便知是被专门捣烂过了又重新结的薄冰……换言之,太原这里早有准备,层层叠叠,上上下下,俨然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军事部署。
其二,西面冰湖后的这座大营和东面小营孤立的靠着河流而做援护不同,大营的更西侧是有郭缊领兵八百在山上的,即便是这些幽州军真正冲到营寨跟前,只要郭缊率众出兵,自上而下,照样可以一口气切断隘口,反过来包围这些冲的靠前的幽州士卒;
其三,就算是这一仗全都输了,输的彻头彻尾,城外用来做支撑的营寨、山水地势一下子全都没了,那也无妨啊,这座军营身后便是晋阳城西城城门,城中有的是壮丁和粮草,入城坚守便是!
军中将佐个个茫然,但好歹是把大略声音给传达下去了……俄而,幽州军军阵中竟然齐呼‘悲歌’!
与此同时,杨终也慌忙砍下了第二面旗帜,然后匆匆下台。
杨终远远望见,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便继续呵斥收拢败兵,准备将尽量多的兵员带回城中。然而,幽州军进军极速,眼见着便已经攻入寨中,更有援兵不断从隘口和‘浮桥’上纷纷涌来,杨终无奈摇头,在心中暗骂了几个人名后,便干脆弃了败兵,直接往城门方向而去。
话说,高顺、赵云、田豫、宇文黑獭这些前线指挥官如何会放过这种战机?两边几乎是同时发力,即刻一鼓作气推进到了太原军军营跟前!
“可惜了,但今日死使君一人,别处或许便能活羸弱万人!君之一死,宛如泰山之重!”
这便是所谓军心忽然大乱的意思了。
但现在,幽州军居然用他们自己昨日辛苦建成的营寨,硬生生的在汾水冰面上铺设出了几道匪夷所思的‘浮桥’!
冰情不明,却足以支撑木栅,帐篷粗粗覆盖,却足以防止木栅打滑,并方便连接……片刻之后,真的是片刻之后,幽州军居然就铺设成了三座‘浮桥’!每座浮桥都歪歪扭扭,而且并不是多么牢靠,但却足以应对才区区百来步宽的还结了冰的汾水了!
鼓声既响,西面高顺、焦触、宇文黑獭三将先自出兵,乃是直扑隘口,陷阵冲锋!隘口狭窄,左湖右山,根本施展不开大军,但双方一旦相撞,却是肉眼可见到幽州军推着太原郡卒前进不止。
王泽一声冷笑:“君侯毕竟年轻,所以对这些东西还有些赞赏?可恕我直言,这种东西君侯以后怕是少不了的,过了太原,前面便是上党、河东,然后就是董卓……只怕时间久了,君侯反而会和我这等见惯了此等事的老头子一般心生厌恶。”
公孙珣笑而不语,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不要紧,这种糟糕的感觉很快就停止了,因为就在此时,还没等杨终质问出声,远处遥遥一箭射来,直接穿过了这位太原太守的太阳穴,让其人干脆的一命呜呼。
“那便好。”王泽束手自答。“因为这对父子此番是从温恕任职的荆州一路潜逃回来的,一路穿州越郡,好在没人为难一个弃官回家的病秧子,这才能越过白波匪与匈奴人的地盘,归入祁县家中……”
“那就好。”
等到当日晚间,军中谋划,熟练如娄子伯也没有多余话可说……首先是兵力施展不开,隔着汾水和那个湖泊,幽州军空有兵力优势和骑兵优势,却根本没用!
公孙珣可以避开那些智谋之士和军中将军,但有些事情,却是根本避不开这些人的!
言至此处,王泽愈发愤然难耐:“君侯,我之前确实是觉得你此番所为失之于诡,甚至从当日见你在幽州逼迫大司马开始,便觉得你有些强暴无德,但此番回到家中,见到了许多故人,这才明白天下的所谓英雄豪杰,枭雄谋臣,个个都是踩着无辜之人的血肉而生!跟他们比,君侯你安抚幽州,体恤百姓,此番一路进军,更是令行禁止,秋毫无犯,两相映照,君侯你的作为简直是王师复地,吊民伐罪一般了!你说,我们不跟着你,难道要跟着董卓、王匡那种人吗?还是说要拱着杨终那种蠢货徒劳让太原生乱?卫将军!蓟侯!我……”
晋阳城北,汾水从中城穿过之后,却又被人工引流,围绕着西城形成了一个满是活水的宽阔护城河;同时,城北汾水引流的三岔口处的另一侧,也就是汾水西侧还被引流形成了一个面积巨大的人工湖,严重阻碍到了军事部署与军事推进;这还不算,高大雄壮的西城那边,不仅身前有人工湖的遮蔽,其西面不过数百步的地方,居然还有两座天然的石头山!
平心而论,这两座山,放在并州这个山窝子里,其实什么都不是,但此时位于太原盆地的平地之上,与晋阳西城遥遥相对,却显得格外险峻了。非只如此,这两座山不仅前方有湖泊遮蔽,山间居然还有河流拐出,这条河从湖泊后方沿着西城充当了又一层天然的护城河,并最终在中城水门那里转入汾水。
然而,满身血污的田豫收回弓矢,却看都不看郭缊一眼,只是在周围溃兵的惊慌逃窜中来到杨终身前,并俯身亲手为对方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
但还没完,当木栅被粗略糊上了帐篷,并通过绳索相互捆缚后连结后,那些辅兵居然把木栅给推到了冰面上!
这时候,不要说对面的太原兵惊愕难名了,便是幽州军自己回头,也才发现是怎么回事……话说,昨日数万人辛苦建成的,昨晚上大家伙住的好好的自家军寨,居然是被这些败家的辅兵给现场拆迁了!
而东面白马义从处,除了中护军韩浩留在中军协助传令外,赵云、田豫、文则三将其实也是早已经列阵于汾水前……不过,他们并未着急出兵。
公孙珣扶刀立在湖前,看了一阵,却是忽然一声叹气。
公孙珣听着声音耳熟,却又偏偏觉得哪里不对,回过头来方才醒悟……原来,说话的人居然是白日才从晋阳城回归的代郡太守王泽王季道,这位晋阳王氏出身的名臣不知是何时来到此处的,而且张口便是君侯而非将军,这才让人疑惑。
当然了,当日公孙珣关中一战后,天下人几乎是人人谈冰色变,这玩意的威慑还是毋庸置疑的……再强横的勇士也担心一脚踩空陷入冰坑,死的像坨饺子馅。
战事继续……其实,此时西城城下的杨终虽然也被幽州军的军威给惊吓到了,但到底还是有些底气的:
其一,杨终所在的西城城下大营兵力充足,有四五千人;
田豫一时尴尬失笑:“这大概就是当日在昌平,君侯教我们的,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了吧?”
于是乎,众人讨论来讨论去,却只能得出从隘口进军,攻击城下兵营的‘法子’来。
“王公如何在此处?”不等公孙珣发问,旁边的赵云便警惕了起来。“我等并未见人过来。”
“愿听明公差遣。”王泽醒悟过来,即刻再度俯首。
然后,正如无数聪明人早有猜度的那般,郭缊对其人遥遥亮出了白刃,并当众砍断了吊桥的绳索。
太原兵恍然醒悟,匆匆来迎,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整个幽州军中最精锐最出众的白马义从,却是弃马步战,踩着木栅过河冲锋……实际上,不等最后一个木排摆好,赵云、田豫、文则三将便已经身先士卒,全都跃身冲上对岸以保护木排了。
而随着这面旗帜自高台滑落,大营更西侧,山上的一座军营立即骚动了起来。
王泽陡然变色:“所以君侯还是觉得,此番取太原失之于诡了吗?”
其次,地形太险要了,无论是越河攻打东城城下的军营,还是攻击西城城下杨终所在那个隘口,都是要冒极大风险的,尤其是杨终所在的那个唯一一个可以从地面进军的隘口,即便是能有所得,郭缊也能立即从山上扑下来,前后夹击,一个不小心便要吃大亏。
言罢,其人一人当先,倒是勇气十足——他是亲自持白刃,率众向山下冲锋的!而且自上而下,一气呵成,须臾间,山上这八百生力军便已经直扑上下了。
“王公想多了,我非是喜好这种事情!”公孙珣摇头作答。“只是有些愧疚罢了!”
郭缊听得此言,万般愤懑都化为乌有,只能仰天一叹而已。
这就是所谓天赐之险了。
“我今日之感怀,一则感怀天下羸弱,竟要被那些英雄糟践!二则临湖看见北面军营,想起军中我那些不懂事的族中子弟,所以未免愤恨于君侯居然视我等太原诸族为仇眦先于助力……”
“上表辞了代郡太守吧,度辽将军贾公死在任上,而雁门太守韩卓韩子助这个人,内政有余,军略不足,让他看管匈奴也只是权宜之计……我即刻上表,表你为度辽将军,依旧驻守代郡高柳,一边替我监管慕容部、宇文部、段部,还有匈奴诸部,一边替我监视鲜卑动向……鲜卑诸部,虽然散乱,却依旧占据漠北漠南,实力仍在,不得不防!”
一夜无言,翌日上午,新任度辽将军王泽从营寨北门自去,而公孙珣却大开营寨东西南三门,尽出大军迎战太原太守杨终。
“背戈?”
“北郭?”
王泽满目疑惑,俨然是不记得这个族弟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一片嘈杂而巨大‘悲歌’声中,郭缊无奈摇头,然后豁然起身,并拔出佩刀。“全军随我下山,敌在晋阳城门!”
至于说,寻得小路上山攻击郭缊,似乎是个法子,但是王泽和令狐华,却都一口咬定,那两座山后面是峭壁,只有对着城的方向能上去……实际上,当年赵简子的家臣修筑晋阳城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两座山和汾水之间的出色关系,然后才修的城!
于是乎,杨终稳坐在西城外大营高台上,继续从容不迫调兵去堵截对面隘口处的幽州军。
“不该如此吗?”公孙珣当场反问。“你们既有名又有实,名实俱全,一旦生乱,谁能制止?”
“于此,我也有一言。”王泽忽然凛声相对。“君侯要听吗?”
“又是这么快吗?不等我处置完王氏之后再走吗?”公孙珣失笑问道。
田豫再也无话可说,除了远处传来的刁斗声,湖边一时沉寂如初。
郭缊看到杨终死在自己身前,原本就很糟糕的心情俨然又糟糕了数分,便不由愤然看向了射箭之人……他认得此人,他知道此人是白马义从中的一名首领,是公孙珣的亲信属下,更是知道自己是内奸的少数人之一!
“君侯啊,我就不懂了,这天下乱了,对我们这些名族难道有什么好处吗?”王泽满目悲愤与无奈。“若君侯能安定地方,我们为何还要想着作乱?不随君侯随谁?袁绍吗?王匡作恶后夺取的财货不是都充了他的军资吗?还是袁术?让孙坚杀刺史、杀太守的,不就是袁公路吗?”
“君侯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回到军中吗?”王泽正对公孙珣的双目,继续扬声而言。“因为我到了晋阳,遇到了不知道多少如温恕父子这般从南边逃回来的人,这才知道董卓是如何杀公卿如杀鸡,知道他手下兵士是如何劫掠河南,残虐百姓的!也才知道河内那边的王匡是怎么设置‘舍人’肆意抓人,吞并郡中百姓财货的!更是才知道孙坚是怎么一言不合便擅杀刺史、太守的!”
“都说了,今日王公想说便说。”
“不错。”公孙珣叹气道。“原本可以如此精彩的故事,原本可以如此英雄的人物,原本可以流传千古的名篇,原本可以让人掩卷叹息的时代,却偏偏因为我公孙珣今日至此,而要不显于世!说实话,一开始还真挺惭愧的!我总觉得我耽误了不少人,还毁了不少人的名节……”
“王公久任地方,世称名臣,当日朝廷让你去代郡本就有借你的才能钳制代郡乌桓与塞外鲜卑之意。”公孙珣忽然正色起来。“而此番随我出征,其实有归家探视的缘故……现在家也回了,不知道你可有打算?”
娄圭等人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立即指给了公孙珣看,而公孙珣见状也是一时失笑,却又下了个匪夷所思的命令:
“让全军齐喊,背锅!”
杨终惊慌难制……要知道,即便是前一刻败局已定,他都没有真正慌张,只是有些沮丧罢了,但此刻,却是真的宛如坠入汾水冰窟一般,完全崩溃!
公孙珣一声叹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王公啊,不瞒你说,虽然我一开始也觉得自己这次的行为有些失之于诡道,但白日间与温恢交谈,听他说了南边的乱象和百姓的流离,今日又临湖想起这位故人来,却早已经醒悟了过来……我做的还是对的!因为今日的一番失之于诡,不过稍微损伤一下我的名声而已,却能在将来的某处,让这天下人少死个几万人也说不定!”
然而,效果极佳。
不过,公孙珣却是依旧从容。
杨终坐在高台上,自然看的清楚,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其营中士卒,却纷纷失态,俨然是在担忧东城被破,家中不保。
公孙珣叹息无言,却是缓缓颔首:“这天下无论贵贱,人命至重……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王公不说我也会速速拿下晋阳的。”
当然是一望便知。
“这是实话。”田丰在旁捻须而叹。“其实,白马义从所学所持甚杂,真要是说到作战,还是要骑上马才能凭着自己的诸般武艺称雄……不过,君侯怕也是不舍得将这只部队当成纯粹冲锋陷阵之物吧?”
“心情这个东西,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又怎么能一言以蔽之呢?”公孙珣不以为然道。“就好像这如镜湖面一般,中心月明,四周灯火,一片绚烂,可实际上却都是周边景色倒映过来的,它本心反而是平淡如水,清凉如夜。”
这下子,太原军城西大营瞬间全线失措!
杨终万万没想到堂堂卫将军居然会做出这种战场伎俩,而且居然有如此效果,便不由遥遥在高台上起身破口大骂,然而,周围声音太响,竟无人听得到他在说什么!
甚至,其人如此失态,反而让原本就彻底慌乱的营中士卒更加相信晋阳城已破……
旋即,白马义从一千二百人,全都下马,持弓矛刀矢列阵于冰湖东侧,隔汾水对晋阳东城城下小营;而步兵主将高顺,亲自携副将焦触引甲士两千,持大盾长矛短刀,又有宇文黑獭引一千胡骑下马在后,持弓负盾以作援护,却是列阵于冰湖西侧隘口,正对晋阳西城城下,也就是郭缊所驻山下的杨终大军主营。
“不错,一望便知。”公孙珣面无表情的答道。
“是啊!”公孙珣依旧头也不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原来如此。”公孙珣面色回复如常,复又扶刀望向湖对岸处。“王公好情调……也是在感时伤怀吗?”
中平六年腊月十六,出兵已经数月的公孙珣攻破了晋中名城晋阳,杀太原太守杨终,虽然距离掌握整个太原郡还差的很远,但大局却已在握。而与此同时,隔着一个上党和河内,整个大汉朝的中心处,一群枭雄明主、英雄豪杰、名臣良将、毒士恶贼,却也纷纷准备向着全天下展示出自己的忠孝节义,神武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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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杨终兵屯晋阳西城下,背靠坚城,前依湖泊,侧扶石山,山有军寨,唯山湖之间隘口可通兵马。珣至城下,问战,诸军莫敢先进,唯顺而已。珣勉之,遂以白马义从跨汾水攻东,以顺夺隘口攻杨终。顺所部千余人,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士卒皆精选,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既得命,即列阵而攻。终兵盛,且据地利,然顺部从容不迫,以少击多,攻而胜,胜能据,据而不失,不失而再攻。时晋阳城士女登城观战者数万人,见顺部攻如狼虎,于是大嚣而走,转相腾藉,声如雷霆。顺乃传呼曰:“贼败矣!”众军全振,左右小营、山营俱失,复齐力急击之,终军大败,其人死于乱军。及平太原。”——《汉末英雄志》.王粲
PS:继续磕头拜年……不对……大家情人节快乐!单身狗们也快乐!顺便感谢锦瑟秋嘉同学的飘红打赏。还有,老百姓观战引发全局崩溃坚城被破的战例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上宇文忻、高颎就是靠这个攻下了邺城,平定了尉迟迥,不过手段比较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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