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的蛇身微微颤了一下。

似乎是没有想到，古情会这样做。

古情抱紧银，紧紧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她听到了银空旷的声音。

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语气一样：

“除了你，我不会帮任何人。”

“就她就是帮我，就一次，就这一次！”

“不，救她的爱人，是帮她，让她的爱人死，让她有心愿，让你能顺利完成任务不会被惩罚，才是帮你。”

古情骤然瞪大眼睛：“可她的心愿是我无法完成的！你也说了，我不能救人，那你让我如何完成心愿？你口口声声说是帮我，但这岂不是害我犯规？”

银冷冷的说道：“我这么做，是要你学会说拒绝，你告诉她，你无法做到帮她救人，但你可以让他的尸首变得完整，这样的帮助难道还不够吗？难道她想让她爱的人连尸首都不得已保全？”

想到小优悲戚的脸，古情低声哭了起来：“不，这太残忍了，我之前告诉她我能帮助她的，现在她全部的希望都在我身上，你却要我只能帮她恢复阿耀完整的尸体，这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

“对她来说打击大？你可知你若是帮她复活一条命，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古情一听这话，立即抬头泪眼婆娑的看向他：“代价？什么代价？只要是我能承受的，我愿意！”

银俯视着她，目光冰冷：“古情，这次的考验，你完全不及格。做了地狱交易人快三十年了，你就是这样感性的为阴间做事的？阴间要你这种同情心泛滥的人来干什么？人各有命，每一个人你都要同情，都不惜自己付出代价去帮助，你这样的人，还想获得什么救赎？”

他的语气之中充满冰冷的愤怒，古情没有意识到，银平常除了冷酷，是不会有任何情绪的。

即便是生气，那也是一种情绪，一个人若是有情绪，那便是他有所在乎。

就算她有所察觉，但银下一句话也彻底让她寒了心：

“既然你这么有同情心，那当初三千多条人命你是怎么夺走的？”

…………

想到这句伤她最彻底的话的时候，古情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她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对面的银身上：

“我记得，我记得曾经答应过你，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最爱的，最先考虑最先保护的，一定都是我自己。”

古情望着银，平静的说。

七十年前的那件任务，成为了她心底最不愿意提及的往事。

也正是因为那件任务，她和银的关系从此就变成了相敬如宾，没有必要的话题二人绝不开口说话的样子。

在那件任务之中，古情最后也没有战胜银。

因为没有银的协助，那时候才仅仅当了三十年地狱交易人的古情，是根本不可能救活一个死去的人的。

所以最后她还是输给了银，她做了必须要做的妥协，尽管这其中，银为了扭转她的心意甚至把她再度带入了‘曲暗深渊’进行反省和惩罚。

最后古情还是妥协了，因为她还有父母在冥王手中，她一个人的力量又不足以对抗冥界的任何人。

古情没能帮助小优救活阿耀，她充满歉意的眼神和道歉都没能让小优原谅，但无能为力的小优最终还是接受了古情提出的新条件——

古情帮她将阿耀的尸首变完整，而她，给古情一滴血，帮古情完成任务。

等到古情帮她处理好阿耀的后事后，小优就离开了，古情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因为这件事，古情对银始终心中留有一个疙瘩，而银对她也更加严格。

两人从最开始彼此冷漠相待，到后来时间越来越长，彼此已经习惯了对对方淡漠，却竟渐渐忘记了最初让两个人产生隔阂的理由。

直到今天，在这个幻境之中，当银责问她，还记得当初他曾经对她说过什么的时候，古情才想起这段被她埋藏在心底最深的记忆。

“既然你答应了我，那你为什么没做到？现在你来到这锁妖塔，又是为何？”

“为了救我的父母。”古情心中感慨万千，但表面依然平静。

因为她知道，此时在她面前出现的银，不过是一个幻象。

如果是真的银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她也许还有问题要问他。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没理由对一个幻象表露真实的感情。

“救你父母？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要的，是你只可以最爱你自己，这里面不包括任何人。”

听到这话，古情当即反击：“你什么意思？那我难道连我自己父母的命都不管不顾了？”

“你父母？那只是你的养父母，你的亲生父母在哪儿你知道？”

古情眼眸暗了下去。

的确，那只是她的养父母。

并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自己在梦里曾经梦见过的那个极其温柔的女人嗓音，那个呼唤着她情儿的嗓音是否是她的亲生母亲。

并不是没有在意过，只是，她的养父母对她视如己出，不曾让她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所以她也并没有想过要离他们而去，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她没有怨恨过自己的父母为何要将自己丢弃，因为她的养父母总是对她说，他们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但如今，银的这句话还是戳痛了她。

古情用略带悲伤的眼神看向银，像是在跟银说话，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到底是陪伴我一百多年的你啊，最了解我，最知道刀子往哪儿捅，我最痛……”

古情呢喃着，望着银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银，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一边这样略带伤感的想着，古情一边抬手高高的挥起了手中的蛊刃。

蛊刃凌厉的呼啸而出，蛇三寸之处，轻而易举被戳穿。

眼前是银最后的眼神，少了以往惯有的冰冷，反而多了一丝淡淡的温柔，他还是蛇目人眼，对古情说：

“只要是为了你自己，你杀了任何人都无所谓，包括我。”

古情忽然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