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着的人可能是本来就虚弱不堪，否则就算这一脚再重，也不可能躺了这么久。听到身下的人有动静，周易寒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以最快的速度在陌生人的身上搜了一遍，除了一个皮囊外其他的没有任何凶器。周易寒把皮囊摘过放在身后，又把手放在他的鼻息下试探，果然，这个人的呼吸很缓慢，很短、很重。

周易寒伸手在皮囊里摸索一下，里边零零碎碎的很多东西，最大的一块是油纸包着的。经过水的浸泡，显得很油腻，大概是熟食一类的干粮。摸着摸着，指尖摸到一个柱状的东西时，好像是一个竹筒。

周易寒心头一喜，立即逃了出来。

火折子这种东西在城市基本已经绝迹了，即使是偏僻的农村火柴、打火机一类的工具也是十分普遍的。但在偏远的山寨里，这种东西有它无法代替的优点。虽然火柴和打火机非常方便，但对野外的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差（除非是zippo一类的经典），一旦潮湿基本就不能使用。而火折子则不同，山里人经常出山打猎、放牧，随身都带有黄磷和草纸，用来制作火折子。

看来眼前这个陌生人肯定也是山里的山民。

这东西握在手里的感觉很熟悉，周易寒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在青石寨里短暂的时光，经常看见寨子里的老人拿着火折子点水烟。火折子外面是一个细细的竹筒，一端密封着。周易寒把竹筒在身上干燥的地方蹭了蹭，抹掉上面的水分，心理暗暗祷告千万不要出问题。拔掉密封的竹筒，一股细细的黄磷味道，吹火折子也需要技巧：用短促有力的气流吹了几下，一闪一闪红点由小到大，最终烧起来一个蜡烛一样的火苗。有火折子必然有照明的工具，果然，周易寒有在皮囊里找到了一节较大的竹筒。这种东西说不上名字，说是火把也行，说是蜡烛也可以，山里有个学名叫萤火筒。竹筒口用石蜡封闭好了，里面灌满了动物的油脂，然后用芦苇棉絮做灯芯。使用完后好用石蜡再次封上。优点是燃烧慢，持续的时间很长；缺点就很明显了，火苗只有黄豆大小，照明范围很有限。

但现在对周易寒而言，即使一丝光明也如同太阳。

周易寒点燃萤火筒又把火折子原封不动的放好，躺着的人眼前有了光亮的挑逗，眼皮眨了眨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周易寒先开口。

“......周警官......”醒过来后的陌生人拼命的眨眼睛，好像是新生儿在不断的适应外界的环境。

“你......是黑海？”周易寒又把萤火筒靠近一点，一个硕大的耳环在灯光下反射光芒。不过，眼前的黑海一下子从黑脸大汉变成了白面小生，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哪去了？

周易寒半信半疑，他和黑海呆在一起的时间总过也就几个小时，根本也没有太多印象，是在想象不出来他剃了胡子后的样子。

“你真是黑海？你发生什么事了？”周易寒想扶着“黑海”坐起来，但稍微一动他就开始痛苦的**，周易寒伸手一摸他的前胸，着实的吓了一跳：黑海整个人的胸膛好像是一块冰！好像连肺和心脏都冻成了冰凌！这是在怎么回事？周易寒顾不得多想，拖着黑海到了一个比较干燥的地方。甬路两边是现成的干枯草木，周易寒没顾得检查空气是否充足就点燃了一顿干草，救人要紧。

周易寒不敢让黑海直接趴到火堆前面，用自己的手反复烤热放在黑海的胸前，很快从黑海的鼻腔和嘴巴里融化出很多水来，一咳嗽夹杂着不少碎冰；加上自身恢复的体温，时间不长黑海呼吸的越来越深，越来越舒畅，最后自己坐了起来。

吐出了最后一口带碎冰的血痰，黑海恢复了神智，感激的看着周易寒。

周易寒没有客气，直接了当的问黑海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一想到刚才黑海挥刀冲向自己，他又有些生气。

“攻击你？我没有攻击你啊，我就是掉下来，好像掉到水里，自己抽刀想要插到岩石上，接着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黑海拍着脑袋，很郑重的说。

“水里？咱们掉下来的时候离得很近，怎么可能掉水里？再说，这附近哪有水？”周易寒一指眼前笔直而又深邃漆黑的甬路，质问黑海。

“我也糊里糊涂的，反正眼前一会我就掉到一条河里，在醒过来就看见你了”黑海道。

“哦？那你的脸怎么回事？”

黑海不解，用手一摸，也是大吃一惊，原来自己浓密的胡子不翼而飞，下巴光溜溜的。

“我的胡子呢？！”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周易寒心中思忖着，也十分诧异，自从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似乎一切都不能用常识去判断。他沾了沾融化的冰水，闻了一下，安慰黑海道：“别担心，水里可能有一些酸性矿物质，对皮肤和头发有一定的腐蚀作用”。黑海似懂非懂，又忙检查自己其他地方是否被腐蚀了，结果一切正常。

向前走了几步，捡起地上掉的那把刀，不由得眼前一亮，这是在太奇怪了，他猛的回头看了一眼黑海的脸，那个硕大的金属环仍在烁烁放光。

“你怎么了？这不是我的刀吗？”黑海刚要去接，被周易寒拦住了。

“你不懂，你不懂”周易寒喃喃自语，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从刚到这里开始，自己身上所有的金属物品都不同程度的成为了氧化物，手机外壳及内部的金属元件，钥匙，皮带扣，纽扣等小物件，这些东西有钢铁有铝制品铜制品等等，都没逃过氧化的命运。而且，从氧化的速度来开，越是纯度高的金属物品氧化速度就越快。但是，眼前这把刀在这个环境里至少已经呆了半个多小时，却一点也没有氧化的迹象。不但如此，包括黑海的耳环以及皮囊里的一些小玩意，全都完好无损。

难道，这是有选择性的？

至于什么样的选择性，谁来选择，周易寒也不明白。他只是感觉到事情越来越复杂，而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这里。他跟黑海简单的讲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和想法，听的黑海张口结舌，急忙伸手要把自己的耳环去掉。

周易寒拦住他说：“你别担心，我刚才已经注意到了，似乎你身上带着的东西不在这个环境的选择范围内；并且我的身体至今没有发生变化，应该是人体内部的金属成分是游离态的，所以暂时我们是安全的”

黑海似懂非懂的停下了手，周易寒把腰刀还给他，从地上捡起皮囊自己背上。

“前面已经没路了，只能沿着你来的方向走”

周易寒举着萤火筒走在前面，黑海步履蹒跚的跟着，在行进的过程中，周易寒发现金属一样的“tata”声消失了，空旷的空间里只有踩在石板路上的回音。周易寒知道，再想下去脑子肯定不够用，还是抓紧时间走出去。好在这条隧道一样的甬路是直来直去，如果不出现岔路和溶洞就不会迷路。

大概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周易寒原本紧张的身体开始放松，肌肉一放松就觉得有些冷，他更不敢去想浑身湿透了的黑海是怎样的感觉。他进山的时候把外套给了李灵儿，身上只有一件无袖T恤，此刻倒有些后悔了。

“这里真奇怪”

后面的黑海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怎么奇怪了？”周易寒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护着萤火筒。光亮一照着黑还得脸，他四下看了看，又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刚走了几步，黑海又忍不住嘟囔起来：“真奇怪，又一个”

周易寒赶紧停下来，问怎么回事。黑海这次想明白了，他让周易寒不要把灯光对着自己，周易寒照办，黑海后退了几步，渐渐的陷入了黑暗中。随着自己的后退，他的视线里越来越浓的黑色中赫然出现了一棵参天的大树。接着他下意识的用脚尖踢了一下地面。

啪——

牛皮靴碰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招呼周易寒走近，随着灯光的靠近，头顶的参天大树却渐渐模糊，变成了一丛一丛的枯枝。枯枝惨淡的伸向空中呐喊，仿佛濒死的人在求救。两个人低下身子看地面，黑海的脚下踩着一个圆圆的石头。

“就是这种感觉”黑海自言自语的说。

从刚开始两个人离开火堆，大概每隔十分钟左右，走在后面的黑海就会看到头顶有一个大树一样的影子，同时脚下踩着一个头盖骨一样的东西。刚开始黑海并没有在意，可是接二连三奇怪的感觉后，他感觉到不对劲。

“这个东西，我踩了好几次”

听了黑海的话，周易寒心里咯噔一下。如果黑海的话是真的，人一辈子能在不同地方见到类似事物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除非是人为建造），更何况是继而连三的遇到。如果黑海没有欺骗自己，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几次看到和踩到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如此说来，他们两个已经来过同一个地方三四次了。这种情景只能在一些电视剧里见过，三国演义里诸葛亮不是用一堆石头摆了一个阵，困住了敌人几十万人马吗？传说里一些奇怪的阵法只要你进去，无论怎么走都能看到同样的景色，始终在一个地方转圈。难道自己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周易寒头上有点发紧。

不过又一想，事情似乎有些蹊跷，所谓的迷宫阵法都是采取迷惑人的方式，无论是相同的景物也好，结实的城墙也好，如果真的采取破坏式的方法直线通过，肯定能够出去。而他和黑海一路走来根本没有走过岔路，道路也是笔直的，被人摆阵的说法不足信。

那么另一种情况，就是黑海在说谎。

这似乎也说不通，难道黑海不想出去吗？如果要害自己，黑海一直揣着腰刀在自己身后，有大把的时间动手。

会不会是这里的地形，每隔一段就会有类似的石头和树丛？这个好办，只要把这块石头画上记号，在往前走就是了。如果真的邪门见到有记号的石头，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周易寒和黑海说了自己的想法，黑海抽出腰刀在圆圆的石头顶部画了一个“X”，作为记号。做完之后，两个人接着向前走。

这一次两个人走的很小心，尤其是周易寒，忐忑不安的看着脚底下。

十几分钟的路程后，黑海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到了。周易寒回头俯下身子，看见黑海的脚下正踩着一块凸出的圆顶石头。周易寒咽了一口吐沫，示意黑海抬脚，把萤火筒凑近仔细的看。

石头上面画了一个“十”字形的符号。

周易寒觉得血液都凉了，他拍了拍天灵盖努力的回忆，刚才黑海画的的到底是一个十字形还是一个“x”形的标记？黑海也糊涂了，虽然是自己画的，但是最初在乎的只是有还是没有的区别，没想到这个符号会发生变化。

“这个，我也记不清楚了”没等周易寒问，黑海先挠了挠头。

周易寒站起来看看四周，这情形依稀记得。他对黑海说：“我们先折返，往后走一段路程，如果真的是迷宫一类的陷阱，也应该回到这里；确定以后再做打算”

黑海点点头，这次他的腰刀没有再回鞘，就在手中握着。

折返回去的路走的有点别扭，刚才一路上好险都是下坡，一回去坡度好像又点高。

十几分钟后，周易寒停下来，问黑海发现了什么，黑海摇了摇头。这一路上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相同的东西，更别说做记号的石头了。

这就奇怪了，如果是迷宫，这段时间内应该足够回到原来的地方；如果不是迷宫，已经走过去的几个路段也应该遇到，怎么会什么都没看到呢？

周易寒刚想问黑海一些问题，却闻到了一股烧糊的味道。两个人面面相觑，举着萤火筒向前走了几步，地上是一堆烧尽的火堆和带冰的水渍。两个人头皮一麻，这不是最初见面的地方吗？就在这时，“tata”的金属声音由远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