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四楼长筒屋的D021区, 也就是说是从一头入口开始数的第21个隔断，一个长筒屋中这样的隔断共有50个，每一个隔断中有十张单人床。

言焉所在的D021区都住满了, 可见这里根本不缺人。

据说王大姐带刘婶去了最顶层某个房间。

言焉在进来之前就留意过, 这商场共有13层, 电梯不能直接去13层, 来时去见摇哥是在12层。

“你真的来啦。”小婧瞪圆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言焉。

“是我，你没看错。”言焉说，她颠颠手中的大本子章程, 问，“这里面都说了什么？这么厚。”

“是俱乐部的章程啊, 有些需要遵守的规则, 还介绍了升级荣誉会员的途径。”

言焉疑问的眼神看小婧, 问：“那怎么升级？”

“要积攒快乐分的，如果一个月时间内没有被扣分就会得到100快乐分, 可是只要扣了分，即使只是扣一分，那这100分就得不到了。”

“这么严格啊，犯什么错会扣分？”言焉边翻着本子边问。

“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快乐, 不快乐就会扣分, 每时每刻都要快乐。”小婧说着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那我要好好看看了。”言焉说, 随即又抓了小婧的手, “攒分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虽然言焉已经有了600的基础分, 但要再得到400分，只靠每月得到100分的话, 她在短时间内是很难得到1000分的。

“姐，你的基础分已经很高了。”小婧艳羡的眼神，接着道，“我现在只有50的基础分。”

“所有刚进来的人基础分都只有50分吗？”言焉问。

“我只见过你这么一个基础分是700的，其他人我也不清楚。”

“一定有别的办法增加快乐分，是不是小婧？”言焉锲而不舍地问。

“有倒是有，就是不容易。”小婧看看这个空间里的其他人，笑笑说，“就是找别人要，如果有人愿意把快乐分传递给你就行了。”

“我刚才把快乐分传递给一个小女孩，她没有被扣10分，但我却失去了100分。”言焉说。

“不一样的，正常传递是没有损耗的。”小婧说，“大家都想尽快去顶层，都不太愿意把快乐分传递给别人，更没人为了别人不扣分而让自己一下子失去更多分。”

言焉点点头，便没有说什么。她没有再耽误时间，而是直接去找邻床正在“念经”的中年男子，这人捧着章程嘴里快速嘟囔着，发音含糊不清，一边嘟囔还一边笑。

“这位大哥。”言焉喊中年男子。

可是男子对言焉的招呼充耳不闻，继续读章程。

“他怎么称呼？”言焉转头问小婧。

小婧垂着头捂着肚子，脸上没了刚才的笑容。

“啊？什么？”小婧微微抬头，继而又露出牵强的笑。

“你怎么了？”言焉问。

“我……”小婧拉过言焉的胳膊，凑近她的耳朵小声，“大姨妈来了，肚子疼，你要注意头上有针孔摄像头，一定不能让它们拍到我疼得难受的样子，不然就要被扣分了。”

言焉会意地点头，问：“邻床的大哥怎么称呼？”

“姓彭，比我早来了两个月。”小婧没有多说，回身掀起被子蒙头趴着去了。

言焉回身对男子大声说：“彭大哥，你好。”

这回男子听见了，而且像是受到了惊吓，大而圆的眼珠子都要跳出去了。

彭大哥张口结舌地看言焉，说：“妹子，你这么大声干嘛。”

“对不起，吓到你了。”言焉说。

“什么事啊？”彭大哥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笑容特别诡异。

“是这样的，您……”言焉的眼睛突然瞄到大哥的床单，好几块脏兮兮的，好像油污，她灵机一动接着道，“您的床单这么脏，用我帮您洗一洗吗？一个快乐分就可以。”

“不用！”彭大哥呵呵笑着说，“床单两个月后会有人来帮着换洗的。”

“可是两个月是不是时间太长了。”言焉拖长语调说，并且刻意露出嫌脏的表情。

“俱乐部不准会员私自洗床单，衣服也不能私自洗。”彭大哥不仅说得硬气，笑容也是僵持的。

“没事儿，没事儿，您还有别的事需要我的就跟我说。”言焉说完，目光扫到了更远一点的地方。

在离这里最远靠近另一头浴室门的地方，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推门进来，她敏锐的眼睛在屋内搜索着，看到言焉后便径直朝她走来。

言焉意识到这个女人是专程来找她的，却猜不出有什么事。她没有理会，而是到了邻近的另一张床前，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几年岁的年轻男子，正举着一本漫画书看，还不时发出笑声。

“你好，我叫言焉。”言焉对男子说。

言焉再次遭到冷遇，这使她不仅感叹，原来快乐真的仅仅是私人的情绪。

言焉没有气馁，接着又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的话。

男子的视线从漫画中移出来，头都懒得抬，以他的角度大概只能看到言焉的腿。

“你好，找我有事？”男子问。

“我也十分喜欢看漫画，在这里找到同好感觉很有缘啊。”言焉说。

“那又怎样？”

“我会画漫画，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帮你……”

“你会画漫画？”男子腾地坐起来，说，“这本我看了几十遍了，可是这里没人能帮我买后面的部分，你能帮我画吗？”

言焉亲切地点点头，显得极有自信。

“我也能画！”突然有人说，话人正是奔着言焉来的那个四十几岁妇女。

年轻人转头看到了来人，说：“孙姨，您就不要骗人了，你就算画出来我也不会把快乐分传递给您的。”

“小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抠门呢，你都860分了，给我5分就不行吗？”孙姨温和的语气说。

这孙姨的脸色苍白，瘦得似乎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眼窝深陷，眼里布满血丝。

“那这样，等你升为荣誉会员那天能不能把多余的分传递给我？”孙姨丝毫不气馁地问。

小王哼了一声，没有再看孙姨，躺下又去看他的漫画去了。

“孙姨。”言焉亲昵地道，“我是新入会的言焉。”

“小言啊，我就是来找你的。”孙姨拉上言焉的手说。

“别给她快乐分。”头也不抬的小王插嘴道。

“不给我吗？”言焉紧接着问。

“不是，我是说你别把分给孙姨。”小王说。

“不要听他乱说。”孙姨这样说，面上却不懊恼。

“你家彤彤那么厉害，十个月一满就去了顶层。”小王抬眼说，语气酸溜溜的，“你儿子都够厉害的了，看你才入会半年，现在也已经600多分了，该满足了啊。”

“正因为我儿子……”孙姨说。

“彤彤妈啊。”旁边床的伯伯打断孙姨的话，“你也不要太性急了，不能你们全家都那么好运吧。”

“我已经一年半没见到儿子了，我实在很想他，要是能快点……”孙姨急切地说。

“快打住。”老伯又插话，“收回你的委屈，不然要扣分的，你昨天可是扣了5分了。”

孙姨笑得更开了，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挤出来：“我这个月得不到100分了，距离见到儿子的时间更长了。”

“彤彤妈，你现在有多少分？”老伯锤了锤膝盖问。

“625。”孙姨说。

“这样吧，我有957了，传递给你57分怎么样。”老伯说。

“谢谢李大伯。”孙姨激动地跪到伯伯床边，双手合十拜李大伯。

李大伯攥住了孙姨合十的手，拉近她，俯身对她耳语。

李大伯的声音很小，但言焉听得很清楚，这大伯是让孙姨晚上过来，但没说做什么。孙姨听了，乱蓬蓬的头抖了抖，言焉看到这里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本来她还想开口向孙姨和李大伯要些分的，可见到这样的情况就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了。

言焉回身就要走，肩膀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她知道是孙姨。

“小言姑娘，你先不要走。”孙姨说着扳过言焉的肩膀，颤抖的声音说，“你是金币持有者，基础分就有700了，我是一个母亲，我太想儿子了，你能不能把……”

“不能。”没等孙姨说完言焉就拒绝了她，而此刻她心里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快救他们出去。

孙姨祈求的语气道：“我为了儿子才入会，没想到进来了还是见不到儿子，他们说他成为荣誉会员去了最顶层，这半年来我多次请求见儿子，可是他们说普通会员不能和顶层的荣誉会员接触，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升级为荣誉会员才能见到彤彤。”

言焉看得出来，孙姨说话时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尽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可她眼中愈加红的血丝却暴露真正的情感。

言焉也不是不为所动，她和孙姨一样都想去13楼，可他们的目标却不同。如果她把自己一部分快乐分给了孙姨，那么解救大家的时间则会更长了。

“谁是林猛？”声音由对面浴室方向传来，说话的是个办事员。

“我是。”离着他们5张床的地方，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喊道。

言焉吃惊地朝那边看去，跟随着声音传来的还有隐约的虫味，很明显是从那个名叫林猛的人身上发出的。言焉来这里时，这个林猛正在蒙头大睡，她并未发现他是虫，因为他把虫味掩饰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