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折蹙眉，竟不料这贺九良竟如此固执、却又如此情深。

好似看出了白折的不愿意，贺九良再次开了口，道：“我知道我此行唐突，也叨扰你们了。我也知道自己的状况，笔灵要靠我而活，所以她不会害我的命。我会变得痴傻，几乎不能行动，听不见也看不见，但我还活着，手指还能拿起笔杆，直到我寿终正寝。我答应你，我已交代了我这娃子小雨，我老死前，她一定会摔断这根笔，不让李子鱼去祸害别人便是。所以我求求你，就让李子鱼再活个几十年。这繁华人间，再让她多看几眼。”

“我愿用我这一生，换她十年的天真无邪。”

贺九良如此说道，白折竟不知自己该如何拒绝。她只有摇头叹息。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信人可以做到完全无私。你这般为她，虽牺牲了自己的健康，但你终究还是想知道，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对你做出同样的付出。”

“我不想知道，也不在意，我甚至不愿她面临这样的选择。白小姐，她是个天真的孩子。此行确实唐突，若白小姐也无法带我们去见李子鱼，我们再想别的法子，抱歉，叨扰你们了。”贺九良这般说着，在小雨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重重的向白折鞠了一躬。

白折也终究留住他们，开口道：“你们先在我这里住下吧。你行动不便，不便去找她。放心吧，就是这几日，她会来找我的。”

白折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的人事。上回虽只见了文晓会一面，但她也知道，李子鱼斗不过文时光文。她斗不过、便会再度失败，想不到别的办法，便只有再来找自己。

………………

时光悠悠而过，三日后，李子鱼果然再次来到了白居阁。

她依然让助理和司机等在弄堂外，独自走进这逼仄的巷陌。不同于上次来的时候，那会儿她虽小心谨慎、但犹自神采奕奕。现在，她虽美丽依旧、但神情憔悴，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她事先打过电话，所以让白折在这等她。这回没有在客厅招待李子鱼，白折选择了在后院见她。李子鱼来到后院的时候，白折正坐在荷塘旁边的长椅上。

今日有些微风，吹散了些许梅雨季的闷热。白折一身白色旗袍，正与池中清荷相映生辉。正是风景正好，人比花娇。

李子鱼心里一声惊叹，因为她觉得白折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气质，她有着出尘的容貌，还有一双眼似乎能看穿世事，带着一点洞察、一点厌世、一点懒散。乍一看她冷若冰霜，可她清冷的外表下，似乎又有一颗温暖的心。

李子鱼心里感叹了几句之后，想到自己的处境，便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或许我不该再来找你。我只想问你，我这妆容……真的变不回去了吗？”

白折摇头，并没有回头看李子鱼。“我警告过你。给你化妆的胭脂，是貂蝉用过的。当初她为了成功引诱董卓吕布，便用了能让她变得风情万种的胭脂。这种妆容、无法去掉，除非毁容。”

李子鱼低下了头，狠下决心才开口道：“那白小姐，你知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明明周围的人都说，我现在这样比那文晓会漂亮多了，也风情多了，可为什么江先生他还是三心二意……”

白折看向那满池荷塘，微风拂过，荷叶轻摇，荷花上的露珠晶莹、正因难得的阳光泛着粼粼的光彩，美好得就如当初的李子鱼。白折微微眯眼，说道：“你怪江岁心不在你的身上，江岁没有成全你的心意。可是，你又何曾成全过贺先生的心意？”

“你……”李子鱼睁大了眼睛，“你认识我师父？你……你知道了我是……”

“是啊，我知道他是你的主h，你是他养的笔灵。”白折终于侧过头，轻轻拢了眉看着李子鱼，“贺先生为你如此，你呢？到死，还不愿见他最后一面吗？”

“你……难到……你要杀我吗……”李子文似乎被吓到了，接连后退了几大步。

白折摇了摇头，回过头、不再看李子鱼，只又看向那池荷塘。“看来，我知道答案了。贺先生对你这么好，你也不爱他，而只爱那江岁。你该明白感情不能勉强。这不是靠你变得风情就能够改变的。”

“可是……我不甘心，我还是想要试一试。”李子鱼面容扭曲，“而且……我不是不心疼我师父。只是我才这样年轻，我实在不想死。为什么？为什么我是笔灵就必须为主人献祭？我也想像你们人类那样好好活着。”

“万物各行其道。道理就是这么简单。”白折面色有着少有的清冷，“你得了答案，我也得到了答案。你………走吧！”

李子鱼苦笑道：“你怪我是吗？怪我对我师父太残忍？可是你若是我，你也会像我这样想要活久一点。哪怕……等到我和江岁多在一起几天也好！”

未经他人苦，没却他人善那！

白折轻叹一口气道：“我没有怪你。我只是看你的选择。这个选择并无对错可分。你走吧。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李子鱼双手握拳、似是很不甘心。

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转身走了。

李子鱼走后，白折缓缓起身，抬头看向二楼临窗站着的贺九良。

贺九良的脸色有一些苍白，但还算勉强维持着平静。

“贺先生，你听到她的回答了，她那么自私，丝毫不为你考虑。你还愿耗尽自己的气血为她执笔？你还是不愿摔断那支笔？”

“她有她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我已见过她，此行心愿已了。多谢白小姐，明日我便告辞。叨扰了。”贺九良只这般说道，并无下文。

听到贺九良竟然还是如此坚持，白折也觉到了诧异。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人心。这些年，她见过了太多的丑恶。可是，贺九良竟让她看到了毫无保留的奉献。对于李子鱼，他的做为诠释了什么叫做成全。白折皱眉，只觉得她再活个一千年、怕也参不透人心。

寂寥的生命中应寻找富足，而富足正来自心灵的空寂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