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听了也为之心酸，不由垂下头来，两手放在膝上。

丈夫的所做所为，她也约略知道一些。只是一直不愿正视这些问题。就像叶新那件事，她明明知道是丈夫作恶在先，但最后还是希望叶新能够主动离去。而当丈夫跪下来跟自己认错，自己虽然懊恼生气，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冷战，最终还是慢慢松动，不自觉地想要原谅他。自己只是个小女人，一心想要保全自己温暖的小窝。她认为女人爱惜自己的家庭是种天xìng，这不会有错。但李唯行刚才的那番话，字字血泪，让她突然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丈夫的恶行根本是源于自己对他的包庇纵容！娘家树大根深，招来一帮攀附之人。不待丈夫玩弄权术，他们便已趋之若鹜。终于导致李唯行家破人亡。从叶新、李应龙到李唯行，还有唯行那个没见过面的叔叔。他们的被迫害，其实自己全都有份参与。自己是连接娘家和丈夫这帮人的纽带、祸根！

“真的很对不起。我，轻扬，我们，都对不起你。”为了应龙的事，她已经跟父亲决裂了。爸爸几次主动试图缓和关系，都被她直接挂断电话。自己一直就是这么任xìng、矛盾和没道理。可以原谅作了恶的丈夫，却不能原谅没帮上忙的父亲。面对这个流泪的机器人，小若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罪人。原来真正的自己，是那么的自私、幼稚、不可原谅。

等等！“你明明是……，你怎么有感情？还会流泪。”

唯行略自豪地说：“何止感情和眼泪，爸爸给了我他所能给我的一切。他让我拥有自己的灵魂，让我成为真正的智慧生命体。我在很多方面，跟你们几乎没区别。他还在世的时候，我始终不理解什么叫‘爱’，什么叫‘恨’。可是经历过这些事情，我已经清楚地明白了‘恨’这个字的真正意义。我现在最恨的就是冯轻扬。恨不得亲手杀死他。他是坏人！他是罪人！他必须要为他所做过的恶行付出代价。法律不能制裁他，我就亲自动手。”

小若沉吟良久，泪光闪闪地问：“你想报复他？但你不想伤害我。所以你来见我，要我离开他？”

“对。”唯行毫不掩饰。“而且越快越好。我等得不耐烦了。不想看他继续逍遥法外。你和他有婚姻关系，有人就会因为你而保护他。你跟他离婚，他就没人保护，我就可以通过法律途径对付他了。”

小若问：“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报复？”

“你是无辜的。爸爸说你是姐姐，那就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伤害自己的亲人。我的亲人，已经所剩不多了。”

听唯行说起“亲人”二字，小若鼻头一酸，但却流着泪问道：“要是我拒绝了你呢？你会对付我吗？”

唯行微笑着说：“不，我不会对付你。我来见你之前，已经推测出你很可能会拒绝我。但我总要先试试看，看能不能说服你离开。我要尽我最大努力，保护我的亲人们不受伤害。你不离开，那是你的决定。我说过我会尊重你的决定。我也仍会向冯轻扬采取报复行动，不过就是难度大一点儿。姐姐，我再次恳求你，离婚。”

小若捂面而泣：“可我还爱他。”

唯行问：“这样一个坏人，他有什么好？他比起我爸爸差远了！”

“你，你一个机……，你懂什么？”这里毕竟是咖啡店，有些话不能直接说。因为唯行坚持不肯去她家里，怕遇上冯轻扬，所以两人只好在外面谈。“你不是说你不懂‘爱’吗？”

“我确实不懂爱。可我会分析和判断，而且我懂得什么是喜欢。他们告诉我喜欢跟爱很相似。”

“那你分析出什么来了？”

“他只喜欢自己，只为自己考虑。就像他明明是爸爸的朋友，却抢了他的女朋友。人们管这样的行为叫自私，没义气！怎么姐姐你没发现吗？”

“我……”小若很想说，其实是自己背叛了应龙，不关冯轻扬的事。但怎么说得出口呢？

“他说过他爱叶新姑姑，还给他许多承诺。但姑姑出了事，他第一个躲远，抛弃她。一个承诺也没兑现过。这叫言而不诺，背信弃义！”

“……”

“我爸爸没惹他，他却来陷害爸爸，还毁了我的家。这该怎么形容？我不说了。反正你肯定懂得比我多。害爸爸被抓就算了，还要害死他！这又该怎么形容？我也不说了。总之，像这样的人类，不过就是在生理构造上还属于人类范畴罢了。你何必非要跟他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呢？你都不担心他害你吗？就像害我爸爸。”唯行控诉完，大口喝着刨冰。

小若的头，低的已经快垂到桌子上了。但她还不死心，弱弱地说：“他不会害我。”

“真的吗？”唯行冷笑：“安安妈妈跟爸爸说过一些事情。他们间接提到过，冯轻扬曾经奉了你爸爸的令，拆散你和我爸爸的交往。爸爸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提过这事。这是我通过全面回忆，把他们说过的话联系起来，分析得出的结论。我有７９％的把握，这事真实发生过。齐遇伯伯、盛三chūn叔叔、刘思雨阿姨想必也知道一些。但我不清楚他们倒底知道多少。我记得姑姑说过，你们互相认识。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问。如果他不曾害你，为什么破坏你和我爸爸的交往？我相信他一定还对你做过别的事，可惜我不知道，不能用来指证他。现在，你还像刚才那样相信，他真的不曾害过你吗？”

“真的有……这种事？”小若瞪大了泪汪汪的眼睛，慢慢抬起上身。这件事她还是首次听说，已经完全懵了。小若回想起当初丈夫在自己和应龙之间的所做所为，心里开始发慌。

“你想起什么了？还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太受刺激？”唯行大口喝着刨冰，又要了一杯。房间里太过温暖，唯行为了说服屈若做了过多的思考分析，体温上升得很快。

小若沉默许久，略带哭腔地问：“你还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好吗？”

唯行叹了口气：“爸爸和安安妈妈可能还知道其他的事情。可惜他们很少提到冯轻扬。我想他们都不喜欢他。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了。”

小若伸出双手，拉住唯行的一只手，用力握了握：“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的眼里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滴。“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请再给我几天时间。到时我做了决定，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唯行一愣，随即微笑：“姐姐你是准备接受我的建议了吗？”

小若苦笑一下：“还没想好。不过，有件事我一定要回去先弄弄清楚。等我弄清楚真相，我想也许会接受你的建议。还有……，你能不能别再叫我姐姐了。我……，我和你爸爸谈过恋爱，按辈份算，该是你的阿姨才对。他们都叫我小若。”

“小若阿姨。谢谢你能考虑我的建议。有了消息，请您第一时间通知我。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唯行利索地用自己的手机拨打过去。

“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小若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呵呵。姑姑当着我的面给你打过电话，而我是过目不忘的。”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知道号码，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何必要在小区门外等呢？”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冯轻扬会不会在你身边。我必须保证能和你单独谈话，他不会听到。这关系到我剩下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对了，你打电话给我的话，最好也不要让冯轻扬知道。好吗？”

小若：“我明白了。你还真是志在必得啊。就谈到这里。我有些累了。”

唯行起身拥抱了小若：“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不会怪你。你曾经帮助姑姑逃走，你是个好人。可我对冯轻扬的仇恨，不会因为你留在他身边而停止。我不会伤害他的xìng命，但也绝不会让他好过。这是一场战争！我只是不希望你夹在我们中间。”

小若轻轻拍着唯行的背，笑着说：“你和应龙真的很像。你们都很善良。你就不怕我回头把这事情告诉我丈夫吗？”

“不怕。”唯行毅然地说：“爸爸说过，亲人是我最宝贵的财富。你是我的亲人，我愿意相信你。就算你为了冯轻扬背叛我，我也不怪你。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我可以修改计划，还是能报仇，不过难度再提高一些。可如果我害怕你告诉他我的事，并因此不敢相信你，那我就丢弃了我所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你说对吗？”

小若一愣，随即搂紧唯行：“你很真诚，这也像他。”

唯行松开手：“最后，我还有一个私人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我还是想向你求证一下：既然我爸爸又真诚又善良，那你当初为什么会放弃他，而去喜欢冯轻扬那个大坏蛋呢？”

看着唯行拧紧的眉头，小若心里一阵慌乱。她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上来，就那么愣怔在那里。

唯行抓抓头：“好。我可能问了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不。我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清楚。等我想清楚了，我一定会回答你。”小若努力微笑一下，很肯定地说：“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