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黎明微微扬了扬眉毛，皲裂的面孔上便有绽裂开一道更大的裂纹：“你说的什么意思？”

叶方道：“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水银巨泡要来吗？”

这句话并非是正面回答，但丛黎明却清楚了。

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叶方何等敏锐，皱眉道：“有什么不妥吗？”

丛黎明盯着叶方看了一会儿，才道：“没有什么不妥，你要是觉得我刚刚眼神有异，那可能是我的眼珠子就快要掉下来了。”

他这句话话音才落，他的右眼真的从眼眶里面掉出来了，却没有整个儿的落下来，仍然有神经与肌肉藕断丝连的连接着，这却更显得恐怖。

叶方并不觉得恐怖，比这恐怖的场景他见得多了，道：“是不是我不用动手，你一会自己就死了？”

“不，我说过，这只是具躯壳。”丛黎明道，“当然，如果你愿意饶我一命，我自然是对你感激涕零的。”

叶方笑道：“苍天饶过谁。”

丛黎明也笑，然后他伸手向自己的头颅。

那是叶方曾经便见过的一幕，这人伸手向自己的头颅，然后从中掏出了一片暗弱的光芒来，在他的手心之中，像是一团萤火，脆弱而梦幻。

叶方道：“这就有点儿玄幻了。”

丛黎明道：“这世界处处都透露着玄幻劲儿，比如我今天还不明白，为什么在你们人类的语言中，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头鸭子。”

“这是哪年的老梗？”叶方盯着对方手里的光团儿，“还有，你这会儿说这种东西不觉得出戏吗？”

丛黎明道：“我都快要死了，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要我如何？”

叶方盯着他手里的那团萤火念道：“你的意识不会就藏在这里头吧？等我一接过来，直接上了我的身？”

丛黎明道：“我变成你干嘛？等死？更何况，你已经有一个它了，这是我们的‘程序’与‘设施’，我的意识现在被困在这具躯壳里，出去就要死，更何况，我就算想，也动不了了你。”

叶方道：“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问题宝宝叶方。”

叶方道：“人之将死，其人也疯。”

丛黎明道：“你这夸奖么？”

叶方道：“我怎么杀死你——怎么杀死你们这种生物？”

丛黎明沉默了好长时间，才道：“你能杀死一个，就能杀死两个——至于我，你攮死我我就死了，放心，我不会骗你，我耍什么心眼都活不过此日了，不如送你一个顺水人情。”

他在这里微微一顿，看着叶方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清楚叶方还有一个问题，怎么对抗十二面体飞船，但十二面体飞船就在天空轨道之上，甚至此时此刻就在监听他们的谈话，或许那个高级的外星文明没有那么无聊，甚至都根本不会在乎这两个蝼蚁般的个体说了什么，但叶方仍然要提防，因为从短期的情况来看，他必须要先站进十二面体飞船的“战车”之中，因此这个问题他是问不出口的。

丛黎明道：“至于十二面体飞船，他们是你的盟友。”

叶方看了他一眼，道：“谢谢。”

丛黎明的眼神很复杂，他道：“但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拔剑面对哪怕一个‘我们’。”

叶方道：“为什么？”

丛黎明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道：“我还真觉得我不是个反派。”

“现实里哪儿有什么真正的正反之说呢？”叶方便没接着前一个问题问下去，他站起身来，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到底是怎么拥有穿梭膜平行空间的能力的？”

丛黎明道：“我有一个猜测，但我不能告诉你。”

叶方道：“你这样很欠揍你知不知道？”

丛黎明道：“放心，如果你知道了，绝对会感激我今天什么也没有说。”

叶方道：“很好，你个超级大反派。”

然后他又一次抬起手中的剑来。

丛黎明道：“如果我今日不死，以后我们会不会成为朋友？”

叶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最初以为对方的这句话是某种嘲讽，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这是对方发自真心的一句话。

叶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这人，就真的是那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外星生物。

但丛黎明说的仍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丛黎明今日不死，他们两个人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但叶方笑了笑，道：“或许可能吧。”

然后他顿了顿，道：“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祝你好运，叶方。”

叶方点头，手中的火焰燃烧之剑在旦夕之间亮了起来，火焰从剑锋的每一寸迸出，然后他折剑向下，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对方那仿佛因冻僵而皲裂的皮肤就一寸寸地更严重地剧烈开，胸口赤红起来，仿佛是心脏在那其中汹涌地跳动。

紧接着叶方抽出剑锋，头也不回地向后，升空而起，赶过来的武装直升机发出喝令声：“类生者编号780，叶方，请你立即解除一切武装，回到地面等待，请你立即……”

然而叶方看也不看一眼，从这些武装直升机的上空一掠而过，于朗朗晴空拉出一道明亮的火线，在响彻天空的音爆声里，消失在天空的尽头。

而在指挥中心，将军阿尔瓦将手中的东西砸在显示屏上，咬牙切齿道：“类生者！类生者！”

而在其他人眼中，这个类生者已然是如怪物一般。

武装直升机没有追击叶方，而是缓慢地在盐湖城的外围降落了下来，一个丛黎明的负责人带着一群医护人员向丛黎明的方向跑过来，但等到了近前，所有人都变了颜色。

因为丛黎明的胸口正中开了一个大洞，边缘已经焦黑，而他的身躯之上的皮肤血肉都处在一种“炸开”的状态，样子极为恐怖。

那个负责人冲到丛黎明的面前，变色道：“黎明，你不能出事儿啊……是叶方吗？你放心……我们必定让他付出代价！”

丛黎明尚有一线意识，他只摇了摇手，道：“别去麻烦他了，他还有更大、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从此时此刻开始，他已然不是那个事事怕麻烦的小心人了。”

那负责人便有些懵。

丛黎明的目光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猖狂地笑起来：“那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争来的。

“他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一败涂地、要么一路决胜。”

……

……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