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天边刚升起一抹朝阳时，一行人已到定州府城外。

“你们快看！”

小孟掀开车帘示意，他的身体恢复的不错，人也越来越有活力。

程小寒趴在马车上兴奋地看出去。

“不愧是大城市，城墙都比临北的城墙更高，更气派。”

算算日子，从离开临北逃难至今，已有月余。

从盛夏到立秋，车上的所有人第一次感到放松和雀跃。

定州府，他们新生活的开始……

马车快驶到城门口时，程小寒听见外头有吵嚷声。

好奇地隔着门帘的缝隙看出去，只见守城的官兵正查验进城的百姓。

有好些衣衫凌乱，蓬头垢面，乞丐模样且没有牙牌的人全部被拦了下来，不允许进城。

而这些人，一看就是逃荒来的，甚至听口音，程小寒觉得他们之中不乏临北人。

心中一惊，低头看一眼自己脏兮兮的麻布衣裳，隔着帘子忙向驾车的秦大妈和小孟喊话：

“秦大妈，小孟哥哥，你们快整理一下衣裳和头发，等会儿官兵问起，就说……是谷登来的城东大户的亲戚，记得与守城官兵说话时语气硬一些，不耐烦些。”

秦大妈一秒get到程小寒的意思，她也正这样想：“明白。”

程小寒听见秦大妈立刻提醒小孟：“儿啊，快整理一下自己，记住别露怯，被人瞧出咱们是流民，定州城便别想进了。”

车轮滚滚，马车即将驶到城门口。

程小寒回头看一眼怀里抱着秦家小儿子的娘亲，再看看二哥和瑜姐姐，无不一脸紧张。

他们都是逃出来的，谁也没带牙牌，就算带了，守城官兵一看是临北来的，八成也会拦住他们。

随着外面的熙攘声更大，马车停下来。

车内，没人敢露头。

程小寒替秦大妈和小孟捏一把冷汗，只希望这辆马车和秦大妈的话能唬住他们。

很快，外头传来询问声。

也许看见是马车，开口带了几分礼貌：“车内何人？来定州府何事？”

隔着帘子，秦大妈的声音响起：“车内是我家主人，从古登城来，到临北走亲戚。”

官兵又问：“亲戚家住何处？”

程小寒紧张的咬着小乳牙，心中暗道：好，很好，一切都在按预想发展。

官兵没像对其他流民那样上来先要看牙牌，也没提让车内人下车查验身份，下一句，秦大妈只需回答亲戚家住城东便可。

模棱两可的一句，既回了话，又不暴露是瞎编。

程小寒之所以叮嘱秦大妈要说城东，是因为天南的大城市，百姓居住的地方大多有规律。

类似定州府、京城这种地方，基本都遵循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聚居特点。

他们的这辆马车不算奢华，不带官制，说城西她不敢，万一人家问一句：是哪位大人家的亲戚，他们就露怯了。

说城东是最优选择，既有社会地位，定州这么大，富户那么多，守城的官兵总不能家家都听说过。

一般不会问得很细。

程小寒抿嘴，正等着秦大妈回完话，放行。

不想，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秦大妈还没回答，守城官兵竟紧接着多嘴又问：

“看这八角马车，你家主人的亲戚八成是城东富贵人家吧？城东我熟悉，你们这是要去谁家拜访啊？”

程小寒：……我去！去，去你奶奶家。

小乳牙快被咬碎，程小寒已经在想别的进城方法。

却听秦大妈的声音还是很镇定：“我家主人是城东秦家人，这次回来是看望父母的。”

程小寒：大妈，咱就说能不能说个姓张姓李的大姓，稳妥点？！

她料想秦大妈八成是急了，便没多想，毕竟，半天不回答，更显可疑。

接下来守城官兵思考的三秒，像过了三个时辰一样漫长，程小寒手中攥着衣角……直到听见一声：“哦！”

“城东秦家，听说他家老爷子快过60大寿，原来是来贺寿的，进吧。”

“呼！”城内众人暗暗呼出一口气，运气竟然不错，城东还真有一户姓秦的富户。

直到听见外面的放行声和道谢声，程小寒才松开小拳头，她的小手都僵住，不回血了。

进了城，望着马车外的街景，程小寒才明白，为什么守城官兵如此严苛。

街道上，商铺林立，往来众多，本该是一片繁华景象。

可是，许多角落处和小巷口都聚集了大量的流民，他们或拿着破碗加入丐帮，或奄奄一息地靠在墙角等死。

有些有力气有奔头的年轻人正一家店一家店地挨着问人家，招不招人？

“看来定州府已经涌入太多流民，承载不下了。”

程小寒听见瑜姐姐的叹息声，朝她看去。

两人对视一眼，原本进城前眼中对未来美好憧憬的光亮，暗淡下去。

进城后，他们先去还马车。

付完银子，从马车上下来，走出店里时，他们大小七个人，已与身边偶尔走过的流民看不出大的差别。

程小寒拢了一把干草一样散乱的头发，强打起精神，强挤出一个微笑。

“秦大妈，瑜姐姐，你们都有亲人在定州府，眼下的光景，你们去投奔亲人比和我们待在一起更有出路，咱们就此分别吧。”

柳明霞点点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秦大妈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众人到底没说出口，只是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互相挥手再见，目送走秦大妈一家三口后，程小寒扭头问：“瑜姐姐，你记得婆家住在何处吗？”

“记得。”

“那我们送你去婆家吧，看你进门，我们才能放心。”

甄若瑜没回答，她仿佛一根细柳，风吹过她的脸颊，更显出她的脆弱和无助。

她不想去，可依现在的形势，也只能先投奔婆家，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呢，她需要静养。

想到一会儿可能会见到袁家人，柳明霞特意整理整齐脏兮兮的衣衫，希望留个好印象，一回头，却见甄若瑜还没动。

“若瑜妹子，要回家，你怎么反而不高兴？”

甄若瑜抿嘴，半晌才道：“不是不高兴，而是我在想，就算我要回去，可能也会被赶出门。”

“被赶出门？为什么？”

程小寒不解，媳妇带着肚里的独苗苗回家，袁家难道不该夹道欢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