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嚎啕大哭，想叫，想发疯，想同归于尽。

但是她没有，她不能崩溃。

因为她还有娘亲，有哥哥，有李婶，她不想连累她们。

她得活下去，她们都得活下去。

去打探情况的西戎兵回来了。

柳明霞忙不迭跑过去，将程小寒和里长的尸体分开，扯回去护她在怀里。

院外，等消息的总旗一脸煞气的回到院子，身后跟着几十个兵。

奇怪的是：回来的人里没有赵春花。

“啧，还是被那小子……”

“总旗，莫生气，我们的中军不是也到了。”

“也是，传令下去，让城外待命的人马立刻开拔与中军会合，务必在黎明破晓前，攻入临北。”

“是，那您要去吗？”

“我若不去，功劳岂不是全被别人抢了去。”

西戎兵的总旗势在必得的笑，程小寒猜西戎这次突袭人数不少，也许已经策划了许久。

怪不得他们在城里看见那么多生面孔，人家早有准备。

程小寒听着西戎人的对话，悬着的心也却也放下了些，西戎兵总旗戛然而止的那句话，八成说明，里长的小孙子已经成功进城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现在只祈求城内已经做好应对。

就在脑子飞速运转的同时，西戎兵总旗身边的小兵瞥了一眼院子里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总旗，那这些玩意儿呢？”

玩意儿，天南的子民在侵略者眼里，甚至算不上是个人。

“这些……”西戎总兵阴沉道：“好好搜搜，有价值的留下，没价值的杀了，再一把火把附近这几个村子烧光，免得留下祸患。”

程小寒感觉自己在抖，脑海中出现四个应景的字：烧，杀，抢，掠。

原来，从古至今的侵略者，都玩这一套。

大部分西戎兵跟随西戎总旗往城里的方向去了，只留下四个小兵做‘收尾’……

“啊！你要干什么？！”

李婶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乍起，院内，还有几处也传来抢夺声。

站的距离他们几人最近的一个兵先对李婶下了手。

李婶藏着的小匣子被发现了。

“不，不要，求你！”李婶舍不得放手，程小寒知道她不是贪财，更不是为自己。

生死之际，她还一根筋地想着等攒够了钱，给廖南弦娶媳妇，李婶是最淳朴的农家妇人，她没有那么多心眼。

她的执拗在于：丈夫的弟弟娶不上媳妇，到了地下，她没法跟死去的男人交代。

她的一生，有丈夫，有女儿，甚至有捡来的弟弟，唯独没有她自己。

“娘的，松手！”西戎兵显然被激怒，他没想到一个村妇敢和他抢，不怕他手里的长矛吗？不怕死吗？

“婶子，松手，给他！”程小寒大喊。

“啊！”几乎是同时，李婶哀叫一声，跌倒在地。

但幸好，只是被狠狠踹了一脚，兴许只是那个西戎兵不想费力。

多可笑，没死，全靠运气。

程小寒和娘亲同时扑过去扶起李婶，程小满也爬过去，用小小的身躯挡在李婶身前：“大坏蛋，别伤害李婶。”

程小满的怒喊带着童音，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程小寒顾不上其他，搂住李婶凑到她耳边：“婶子，钱没了还能再赚，命没了就真的没了，别抢，他们要就给他们。”

李婶仿佛一夜老了十岁，皱着脸恍惚道：“给他们就能活吗？”

是啊，给他们还是活不成，可是不给，现在就得死。

程小寒没有力气再说，她要留着最后一点力气，保命。

趁娘亲正安抚李婶，她趁乱几下扑腾到那个西戎兵的脚下，用苍白纤瘦的小手去拽对方的裤脚。

“大哥哥，我家里有钱，有好多钱，我知道我娘藏在哪儿了，我给你们，别杀我们好吗？”

她用软糯的声音问，换作一般人早被小奶音融化。

“小寒，不要告诉他们！”柳明霞的心提到嗓子眼。

幺女距离西戎兵那么近，近到他们随便动动小手指，就能捏死她。

西戎兵原本还不信一个小孩的话，可柳明霞本能地反应，反而叫他们信了。

柳明霞说完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立刻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对方。

四个西戎兵对视一眼，被程小寒扯住裤脚的那个蹲下去，对她瘆笑：“小姑娘，你没骗哥哥？”

“没，我娘说撒谎不是好孩子。”

程小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傻很天真。

“好，那你带哥哥去找银子，拿到银子哥哥们就放了你和你的乡亲们好吗？”

“真的吗？哥哥说话算数。”程小寒强忍恶心，对他们笑，伸出小手指要拉钩。

西戎兵嗤笑一声，没和她拉钩，催着她快去找银子。

“小寒别去，他们是坏人，他们是骗……”

“娘！钱财是身外物，保命要紧！”

程小寒厉声呵斥，打断柳明霞的话，她怕娘亲为了自己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他当然知道娘亲怎么想，娘亲怕她这一去，有去无回。

可是，她必须一搏。

程小寒不着痕迹地对柳明霞眨眼，奇妙的母女连心在关键时刻起效了。

柳明霞没再拼死留住她，程小寒顺利带走两个西戎兵。

——

到家直奔进屋，程小寒指着柳明霞放钱的大木箱子：“银子都在这里，你们拿吧。”

逃命走得急，没来得及带走太多银子。

两个西戎兵有些犹豫，怕有诈，但又一想一个小丫头怕什么，大腿还没自己胳膊粗，便收起长矛，去翻箱子。

程小寒见状，默默退到他们身后。

“真的有好多银子，足足上百两！”西戎兵的眼睛在发光。

“我们发财了！天南的平民竟然这么有钱！”另一个西戎兵笑到忘形。

他们身后，程小寒冷冷地看着他们，举起了手里的92式手枪。

就在一炷香前，她突然想起空间里有一处被自己遗忘的地方，武器库。

可手枪不能在众人面前拿出来，她得想办法把西戎兵骗出来。

积攒的恨意让她肾上腺飙升，脑海里是里长爷爷慈爱的脸庞，她突然无比清醒。

打开保险，拉套筒上堂，扣动扳机射击……不带丝毫犹豫，甚至还补了几枪。

看着瞬间被击穿身体倒在血泊中的西戎兵，连她自己都感到无比意外：

平生第一次杀人，她竟然做到了出奇地冷静并且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