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头三还在嘎嘎乱叫，便听到一声软糯的童声：

《天南朝律》第110条，凡以不当手段扰乱经营，造成他人损失者，主犯仗六十，刑一年，从犯仗四十，罚钱五贯。

程小寒说完，看向张头三。

她站在高处眸光微敛，明明是个孩子，却生生叫人从她眼中看出几分鄙睨慑人的气魄来。

张头三忽然一僵，也不再叫喊，而是疑心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出了幻觉。

天南朝律法全面而严苛，但他不过是往别家肠粉里放了只苍蝇，这也谈得上扰乱经营？

程小寒看出张头三心中疑惑，嘴角微翘：“这种行为到底算不算得上触犯法律，走一趟县衙不就知道啦。”

她颇有气势地抬手，两个家丁护卫立刻动手要押走张头三。

张头三还想挣扎，程小寒好心警告他：

“如果配合没准县太爷还能从轻发落，如果不配合，反正你老板和其他两个伙计也跑了，你就不怕从犯变主犯？”

张头三一听，这才老实，任由人押着往县衙的方向去。

围观群众中有不少肠粉摊的粉丝，纷纷跟上去看热闹，也有热心人撒丫子去追满香楼的老板和伙计。

程惊蛰和程小满更是雀跃不已。

“什么张头三，猪头三还差不多，呸！”

“以后肯定没人再敢来找事，除非想坐牢。”

众人都跟上准备去县衙，柳明霞请李婶帮忙看会儿摊，也快步跟上。

柳明霞的眼中满是欣慰，跑过去牵起幺女的小手：“小寒，好样的。”

她就知道，她幺女做事向来周全。

只是没想到，程小寒会为了捉人会连律法条款都背了，内心满满的全是钦佩和心疼。

这孩子，天天操心这么多，该有多累！

县衙走一遭，程小寒没想到临北县虽然是个小地方，但县太爷治县却还挺清正廉明。

人证物证齐全，由不得满香楼的老板和伙计抵赖，不到半天时间，连带之前往肠粉里放老鼠屎的人一并按律法被抓。

该怎么罚，该怎么判，青天大老爷是一点没含糊。

经此一事，程家的小摊不但证明了清白，还顺带打了波广告，名声更响。

——

某日，傍晚。

太阳刚落山，二哥便领着大礼包出门，在村里撒欢，玩得不见踪影。

大哥则抓紧时间在屋里练字背书。

幺妹程小寒最为悠闲，吹着夏日的晚风，坐在小院儿的椅子上昏昏欲睡地摇蒲扇，等娘亲回家做饭。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

程小寒正眯眼享受，忽然听见娘亲慌忙进院的脚步声，伴着一声质问：“程惊蛰，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程小寒蓦的睁眼看去，见娘亲脸上全是愠色，心里一个咯噔，赶紧回望屋内的大哥。

大哥一向明理有担当，志向高远有抱负，是娘亲的骄傲，她不知道大哥是犯了何事，能惹得娘亲如此生气。

程小寒噌地站起来，与此同时，一脸不明所以的程惊蛰也从屋里出来。

“娘亲，我可是做了什么惹得娘亲生气？”

“你还敢问！”

柳明霞很少对孩子如此疾言厉色。

“你说，你是不是偷偷去城里把报名费退了，你知道那个名额有多宝贵，多少孩子想去还报不上吗？”

程惊蛰脸色一白，嘴上仍逞强：

“娘亲不也是偷偷给我报的名。”

程惊蛰在责怪柳明霞没经过他的同意，便自作主张。

柳明霞只觉得委屈：

“你怪我？不在公办学堂学习够一定年限，便没有资格参加乡试，你别说你不想走仕途考功名。”

“不想，我觉得咱家现在的日子也挺好，我愿意今后跟着幺妹学做生意。”

“程惊蛰，我看你是属鸭子的，全身上下最嘴硬，不想考功名，你天天读书到深夜，是学习好玩吗？”

“不是好玩，是兴趣，是爱好。”

“你……”柳明霞被儿子气到发抖。

家里人第一次起冲突，程小寒听了一会儿，才懂是为了何事。

原来，是因为秋招报名。

柳明霞知道大儿子打小立志为国效力，走仕途，前些日子便托李婶帮忙，在城里的公办学堂给程惊蛰报了名。

依照天南朝的科举制度，要走仕途，想参加乡试，去公办学堂念书是唯一途径。

但公办学堂每年只有一次秋招，且招生人数有限。

柳明霞之所以偷偷报名，就是怕程惊蛰多想，却没想到还是被察觉，不仅如此，程惊蛰还去退掉了名额。

柳明霞猜到大儿子是因为不想和廖南弦多接触。

可廖南弦就在公办学堂教书，程惊蛰要上学，这一关迟早要过。

柳明霞实在想不通，大儿子为什么对廖南弦那么大的意见。

只是因为那些流言吗？可她问心无愧啊！

程小寒见两人互不让步，赶紧上前环住柳明霞的腰：“娘亲别气，哥哥许是一时没想通。”

又回头道：“大哥，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自家人都好商量。”

程小寒一吱声，自动吸引目光。

两人同时看向她，齐声问道：“小寒，你给评评理，娘亲（大哥）做错了吗？”

压力突然给到程小寒。

……别问我，我还小，什么也不懂，更不敢偏帮谁。

事实上，她不会真的放任不理。

尤其，她理解大哥这么做的原因，但她也明白，大哥日后肯定会后悔。

前途的事，不能闹着玩。

程惊蛰只有十岁，他的认知有限，可程小寒清楚：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的含义。

先给娘亲使了个眼色，她转身走过去牵起大哥的手：“大哥跟我进来，妹妹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程惊蛰执拗得很，刚被娘亲吼完，没心思听人讲道理。

可眼前牵起他手的是幺妹，拿软乎乎的语气跟他说话的是幺妹，他再有气，也得往下咽。

强迫自己缓和脸色，点点头：“好。”

两人进屋关门，程小寒开门见山：

“小寒知道大哥不喜欢廖先生，他的出现让大哥心里膈应，虽然大哥也相信娘亲没那个心思，但还是莫名替爹爹鸣不平对吗？”

程惊蛰没说话，算是默认。

程小寒斟酌片刻，徐徐道：“大哥如果真的介意，才更应该去学堂。”

“为什么？”程惊蛰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