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碑与白旅人
作者:红绿灯拖更侠 | 分类: | 字数:45.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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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示录
夜已入深,温墨落的街头只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昏黄光亮,那是市政厅负责修缮的公共油灯,黄昏快要消失的时候,这些油灯就会由专门的人员来一盏盏点亮,那些人一般都是些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因为要扛着一把长长的木梯走过一道又一道街道,累的人满头大汗。
一束通天的白光矗立在这些黄色的油灯光亮下,仿佛是被铁护卫们紧紧保护起来的君王,他的威严震慑四野,说明了他的尊贵与权力。
石窗下积了些尘埃,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在书桌前借着窗外的月光走笔如飞,沐浴后一头银发散了下来,擦干后仍然湿漉漉的,已经垂到肩头的长度。这一年下来,他的头发长度又恢复了些,因为总是会在前线负伤,加速身体的新陈代谢来修补伤口,所以头发的生长速度也比其他人快了不少。
他并没有点起手边的一盏油灯,月光和电波塔的白光足够支撑他阅读文书了,这栋建筑的位置很好,二楼的卧室窗户正对温墨落的市中心。
寂静的深夜里,街头只有些执夜班的警察和邮递员在游荡,他们的身形远远看去削瘦如鬼魂,脚步声也清冷,他们只有出现在开门的深夜酒馆和夜宵摊的时候,才叫人觉得像个活人。
而在少年的旁边,懒洋洋趴在在床上的睡衣女孩就那么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地像是打盹的粉色兔子。
月光不止照在黄白的纸张上,也照在了男孩的肩头。一身黑色的坚硬军衣,肩膀上垂下狂怒骑士团的暗红军衔徽章,两柄燃烧的旋转长剑互相交叉,象征着这支特殊部队的至高地位。除了那些在黑暗里散发不出颜色的黑曜石纽扣,这个男孩全身上下就只有朴素的黑白两色,脸蛋素白短发也素白,在贴身的黑衣笼罩下就像个吸血鬼那样易碎,皎洁。
他发觉了女孩在黑夜中明亮的眸子,停下手头的字迹,扭头。
“醒了?”
“嗯。”
“肚子饿了么?你会在大半夜醒来无非就是肚子饿的睡不着,这个点了,外面也没小吃摊子给你填肚子,不嫌弃的话我去给你炒碗蛋炒饭。”
男孩子一说话,那股安静锋利的军人气质立刻消散了,他本来是一柄肃杀锋利的细剑,可是在未婚妻面前,又迅速温润的像是一头纯黑的绵羊。
帕特里西亚笑了笑,伸出手指去戳男孩细腻的脸“你这样子好像我亲哥...欢迎回来,亚当。”
军装少年任凭那双温软的小手抚摸,也笑了起来,用自己的脸主动去蹭,月光点亮了这个男孩此刻的安宁,他很享受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女孩此刻的温度。
“嗯,我回来了,帕特里西亚。”
两头野兽在黑夜里轻轻碰头,近半年没有见到了,可权利的纽带仍然使得他们亲密无间。
狂怒骑士团上校亚当.梅伦德斯.柏格森,在为期一年的边境战争中亲自率领造热者部队歼灭敌军数部,带头冲锋击垮皮纳利的精锐枪炮团,军衔步步高升,已经是军部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而没有人能和他比肩。
梅伦德斯家的权力机器在他背后全力运作,在各种消息传播渠道的影响下,整个阿勒斯教皇国都知道他是这个国家的英雄,骑士们的领袖。
克里斯廷和帕特里西亚都没看走眼,这个男孩的确是能成为驾驭神衣的王,他的骁勇善战是造热者甲胄最合适的人选。
法乌克斯要塞攻克战役,泽布赫吕港口夺取战役,空中突击军舰集群战役...无数场残酷的大战将这个男孩锤炼的如同一块生铁,血溅在他面前也不再惧怕,作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他已经可以做到狠下心去牺牲同伴了。
只是为了去折下敌方大军的旗帜,把那旗帜折断,在四面环绕的死亡之中发出怒吼,旋转长剑。
铁血的白色魔女,这是造热同僚对他的外号,既是赞美,也是不屑。
数次攻坚的时候,他高挥着长剑率先攻入敌阵,逼迫其他造热小队不得不掩护他冲锋,伤亡惨重。知情的政客们会夸赞这位军官是有将军之志的少年,他有杀伐果断不畏牺牲的潜质。可是那些被他牺牲的骑士就不会这么赞美了,那些死在泥土里,挂在铁丝网上风吹日晒的尸体,会是他们自己。
良久,亚当慢慢松开了怀抱,吐出一口漫长的气息。
“战争,终于结束了啊。我已经很疲惫了。”
“造热者的指挥官也需要亲临前线,很累吧?你可以好好休息了,战争结束后等待你的会是无数的权力,财富,荣耀。你是这个时代拯救教皇国的骑士王,红衣主教会对你赞美有加,人民会将你视作大英雄,你的人生很快就要飞黄腾达。”
女孩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蜜,诱惑,没有哪个男孩第一次能经得住她这样的笑容。
可是亚当却不去看她的说辞,他只是低低的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被剑柄摩挲的满是老茧和死皮,他想起了那个沉默的女孩,想起了一年前留在黑堡的小天鹅。
启示录
“我的替身还好么?佩缇她...”
“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的小替身,她在副团长的手下很好,每天忙着推演军棋,在沙盘上比比划划皱着眉头,越来越有那些军人的气质了。”帕特里西亚笑笑,念出了很久之前就准备好的说词。“周末她还会去剧院打工,以后你卸下军职了她也能有一份正经工作。团长说她很有当一个戏剧演员的气质,她演谁都很像,你该去看看她的演出,上周她出演了『塞纳伦特的珍宝』,出演了那个很有名的公主殿下,不少贵族公爵都被她的演技打动呢。台下哭的像死了爹妈...哦,不过我说只要是漂亮女孩来演戏,他们都能哭的那么厉害,倒不是唯独对佩缇情有独钟。”
亚当无奈的耸耸肩,帕特里西亚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是么?『塞纳伦特的珍宝』...我以前和她讲过这个故事,没想到她会去演这部戏。”
“小说故事?”帕特里西亚愣住了。
“不,那倒不是。”亚当起身,腰间的佩剑明晃晃的在剑鞘中发出清脆的钢铁声响“我以前到过那个森林,算是一段见闻,就在那个孩子睡不着的时候当睡前故事讲给她听过。”
男孩收敛起面对妻子的温柔和绅士气质,在阴影下如着墨的黑剑,离开了那抹安静的月光。
临走前,他停留在门框下,开口:
“帕特里西亚,其实我对那些不感兴趣。财富也好,荣耀也好,我来到温墨落只是想找到我的老师,这份执念会使我被你和你的母亲心甘情愿的利用...可这份执念也是会有尽头的,固执的人不见得能一直固执到死。”亚当的叹息声忽然苍老了起来,在黑夜中无边的散去。“我见到很多的人死在我的旁边,他们是因为我的号令才死去的,我咆哮着让他们冲锋,他们就死在了我的面前,没有半点犹豫。他们的血溅在我的甲胄上,哀嚎声回荡在我的耳畔,像是荒原上无边无际的赤色骑兵集群在冲锋,那铁蹄的敲击声使得这个世界都在颤动。”
帕特里西亚没能忍住地打了个寒颤,这个男孩变了,一年之前他还只是个在军部的文官,可是在踏上战场后,剑与火将他捶打成了铁血的骑士。
她注意到这个男孩腰旁的佩剑不是当初她送的那柄紫王子长剑了,本来他腰间的佩剑剑鞘应该缀有以藤蔓和浆果主题的细腻纹路,可如今他的腰旁只是挂着一柄没有剑鞘的迅捷剑,剑身质朴的寒酸,可是透着一股经历过杀伐的寒气,磕磕碰碰的斑驳损毁还未磨砺,仿佛死人的灵魂残留在上面。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些东西。我不是贵族,帕特里西亚。我是个平民,低贱的平民。”
亚当最后摇摇头,离开了,只留下了停留在原地的淡淡怒气和杀意。
女孩第一次发觉,这个人她还有没有看透的地方。
又或者...他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又新成长了她不能掌握到的高度。
星历1180年,阿勒斯教皇国的王都温墨落举行了盛大的典礼,欢迎回国的英勇士兵们洗去风尘,接受人民的爱戴。
权利的位置并没有那么多,军人们升职收封的土地和财宝,都是以战争期间连绵不断的贵族讨伐中取来的血迹斑斑成果。
前线的战争有多激烈,后方的贵族就有多么密集的被推上砍头台,人首分离。
不过,这终究和大部分人无关,这些历史的暗面不需要人来铭记。
无论那被砍下头颅的贵族是否是善良孱弱的人,那新坐上权利座椅的军人是否恶毒凶狠,又有谁来关心呢?
历经战争洗礼的铁血军人们万旗环绕,战马高嘶踏蹄,耳边仿佛是整个世界在喧嚣。
台伯河两岸的礼炮接连不断的开火,如果时间到了夜晚,还会有公社的工作人员点燃烟花,满是庆祝战争胜利的庆典气氛。
迅游军队的最前端是一台台蒸汽马车,漆黑的玻窗让人们从外向内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每个人都知道那些马车服役于这座城市三个家族的贵族成员,亨舍尔家的雄鹰,法约尔家的青铜之剑,卡斯蒂利亚的蓝色孔雀。
这场战争中,家族长老的助力功不可没,没有他们的同意,国王与教会绝对无法支持战争的继续。
而年轻的平民女孩们在人群的两侧高呼,倘若有英俊帅气的贵族骑士向她们投去眼光,她们便整齐的尖叫起来,感慨于他们的威风凛凛。
温墨落的城墙外,海潮般的军队都在静候,等待着进入城内,接受欢呼。
火枪团,重炮团,工兵团,骑兵营..等等等等。
而白色的铁甲群最先在城内的街道无限延伸出去,仿佛通天的海洋。这些重装骑士全员都着上了铠甲,连战马也佩戴着重重的甲布,本来这样沉重的装束应该在行军时卸在辎重的部队上,马匹无法荷载沉重的骑士走太远。
可如今毕竟是在游行,于是骑士们都装上最华光溢彩的衣裳,那是他们作为骑士的铠甲,是他们的精神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