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凌峰，别院。

这里还是什么都没变，一草一木都是徐长卿记忆中的景象。

可他已经搬离了齐凌峰，此次前来，乃是受了师弟常胤的邀请。

上次，常胤走火入魔后，徐长卿全力救治，将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后来更是将灵兮找来与他作伴。

一次练功出了岔子，却让常胤这个家伙得到了真爱，运势实在不错。

徐长卿推开常胤别院大门，一丛绮丽的花瞬间充斥进眼球，扑鼻的花香袭来，他神情一震，心里感到古怪。

往常的常胤可是个拖沓懒散的性子，哪有心情来打理这些脆弱的花丛，如今这满院的奇葩草木，却是与他的性子大有出入。

院子不大，简朴而精致，露天亭子中，常胤坐在石凳上，正挽着灵兮的手做着女红，两人眉目间情意绵绵，竟无一人发现他走进了别院。

徐长卿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打扰两人，目光陷入回忆之中，他忆起了紫萱从魔尊重楼将自己救出来那刻关怀备至的娇丽面容，还有一次次的纠缠和示爱。

在阿宁村外，几乎所有人都不支持她，而她却抵抗住所有的压力，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那是多么勇敢和炽热的爱。

是自己，给了紫萱最后一击，一句淡淡的“你回去吧。”彻底打破了紫萱所有的希望。

成仙是否就意味着就要与蜀山五位师尊一样，将所有七情六欲抽出来，造出一个不在五行之中、祸害三界的怪物，举着为天下正道除魔的旗帜，而从此失去了一切风花雪月、悲欢离合呢？

徐长卿心头越来越不是滋味，胸口堵的厉害，目光越来越迷茫，好似有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包裹着他，蒙蔽了五官，甚至一切感知。

这几日，紫萱的身影不断在他脑海闪现，怎么也挥之不去。

可他更明白，对于紫萱那不是所谓的爱，他是徐长卿，却又不是徐长卿，他没有前两世的切身体会，无法体悟那纠缠了数个轮回的宿命爱情。

所以拒绝紫萱是最好的选择。

周围好像有一层无形的网，一旦他与紫萱有所亲近，那层网便会将自己束缚住，五位师尊、圣姑前辈，以及一些看不清的幕后之人。

“嗳，大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真不好意思，我和灵兮太投入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徐长卿回过神来，只见常胤脸上正挂着歉意的笑容看着自己。

徐长卿摇头笑道：“本来不打算来凑热闹的，不过师弟有请，却是不好推却，刚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我就知道，我真是来错了。”

听了徐长卿的话，常胤与灵兮相视一眼，羞怯的笑了笑，随即招呼徐长卿前往凉亭就坐，灵兮端来诸多灵果和琼浆，两人一主一次，却有夫妻间难得的默契。

常胤为徐长卿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面色郑重道：“大师兄，大恩不言谢，以后你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使唤我，师弟在此敬你一杯！”

徐长卿轻嗯了一声，接过酒杯，与常胤一饮而尽。

接着，常胤再次斟酒，与灵兮端起酒杯，站起身敬酒道：“大师兄，这一杯，我要和灵兮一起敬你，是你将灵兮送来我的身边，若是没有了灵兮，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说着，两人一饮而尽。

灵兮回了屋内备着饭食，徐长卿瞧了一眼屋内升起的炊烟，却如置身于凡间，转过头朝常胤说道：“师弟，你当真要与灵兮师妹过这种枯燥乏味的日子？”

常胤笑着摇头道：“师兄，修真无岁月，闭眼已百年，我们这种生活与修炼比起不知惬意了多少，每天可以跟自己的喜欢的人去做不同的事，这怎么会枯燥乏味呢？”

徐长卿沉默了一下，收回目光，喝了一杯酒，问道：“既如此，那苍古师尊那边是什么态度？”

常胤面色稍沉，露出几分愧疚，道：“师父……很不高兴，如今我已卸下一切担子，全心与灵兮生活在这小院子里，尽管外面风吹雨骤，都跟我没关系了。”

“以苍古长老的脾性，你这么做可是触犯了他的霉头。”

“唉，如今师父已经不认我了，罢了罢了，师尊之恩情，只有来世再报了。”

徐长卿目光微触，没想到常胤为了和灵兮在一起，竟然和苍古师尊闹到了这样的地步。

蜀山本有不准寻找伴侣的规矩，这是在内外门弟子中还好，管的较为松散，但亲传弟子却管束尤为严格。

常胤之举，也相当于是彻底断送了自己的仙途。

“师兄，不说这些了，来，喝酒，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常胤端起酒杯说道。

徐长卿点头，两人随即在凉亭中，趁着美好的月色，品尝美好的佳酿直至深夜，双方都没有运功逼出酒精。

他们迫切需要一场大醉来消解近日的愁烦。

……

第二日。镇妖塔内。

骑着虚空兽再次来到镇妖塔内，空无一人的禁制空间内，徐长卿环顾四周，找了一处隐秘的所在，派虚空兽守护，这才盘腿坐下，对自己施展了回溯之术。

是的，他决定解封自己的记忆，重新回到前世林业平与前两世留芳。

近日不知为何，念头不通，修炼堵塞，为了打开沉积在内心的执念，徐长卿终究下定决心，回溯前两世。

毕竟他乃是穿越魂体，与真实的徐长卿对于封锁的情感没有太多感同身受，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方能起身体验与紫萱的三世宿命。

可叹他一直避免与紫萱产生因果，如今却不得不面对，否则如同一根刺扎在心底，仙缘无望，长久下去，甚至会陷入魔障。

唯有回溯过去，置身其中，他才能做出最终的选择，是放下，还是坚持，最终都得有个结果出来。

徐长卿双指泛起一阵青光，口中默念咒语，点向自己的额头，识海之中泛起波澜，无数前尘往事清晰地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徐徐闭上眼睛，不知不觉投入了进去。

第一世。

那一年，紫萱16岁。韶华正茂，纯洁可爱，在圣姑陪同下，前往中原逛灯会。戴着面具的紫萱拉着圣姑的手，人潮汹涌中，二人却被冲散，紫萱误拉住一个陌生人的手，一切便从这里拉开了序幕。

那个陌生人名为留芳，两人第一次见面，便一见钟情，至此陷入了爱河。离开那日，紫萱更是大胆表白，并将当日的面具作为了定情信物。

三年过去后，紫萱长大成人，这些年两人互通书信，早已私定终身，可因留芳师门的阻挠，两人最终走投无路，跳向万丈深渊。

留芳一介凡人，死后入了轮回，紫萱身为女娲后人却是无事。那些年，紫萱苦苦等待，借酒买醉，望眼欲穿，多少个无眠的深夜，期望着留芳转世的那一天。

第二世。

在道门身份德高望重的林业平，在那个熟悉的酒馆第一次遇见了被人们说成是妖精的紫萱，林业平上前劝阻，不料紫萱却要林业平还俗娶了她，从此他不会再与其他男人胡闹。

林业平为紫萱多次顶酒，最后甚至放弃修道还俗娶了紫萱。徐长卿代入林业平的灵魂中，当时违背师门，迎着所有人的异样目光，可他二人终究是摒弃了一切外人的偏见，成功地走在了一起。

熟睡之中，林业平听见紫萱在喊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心里很不是滋味，最后甚至产生了怀疑，将紫萱气走。

南诏国陷入危机，紫萱身为女娲后人陷入了危机，林业平前往南诏保护紫萱，不幸却受了重伤，死在紫萱的怀里，到这里，第二世也结束。

……

徐长卿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越来越沉，他猛地抓向心口位置，一股剧痛蔓延全身，嘶吼了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渍，徐长卿怔在原地，满眼迷惘，有人说失去一个爱的人，真的会到吐血的程度，他一直不信，如今却在自己的身上应验了。

如今他已是徐长卿了，拥有其一切思想、意识和情感，那阵揪心的痛，正是明证。

“难道……是我，真的做错了吗？”徐长卿喃喃道。

虚空兽突然出现在眼前，看见地上一滩血，往后闪了几下，奇怪地看着徐长卿，心底却在盼望着这个煞星最好吐血死去，这样他就解脱了。

不对，要是这个煞星死了，它岂不是会遭受反噬？那还是不要死好了，虚空兽上前关心道：“主人，嘿嘿，你怎么样？”

徐长卿转过头看着虚空兽，沉吟了一阵，目光陡然凌冽起来，站起身来，扫了一圈禁制空间，沉声问道：

“虚空兽，你可知道这镇妖塔的器灵在何处？”

虚空兽惊奇道：“难道主人你要收服镇妖塔为己用，这可是后天灵宝，仙人都渴求的宝贝，只怕……”

“少废话，你告诉我就好了。”徐长卿冷声道。

虚空兽脖子一缩，道：“镇妖塔内有一处隐蔽空间，乃是器灵养身之地，只是我劝主人最好不要轻易招惹器灵，要是它生气将我们封锁在镇妖塔内，那就完了。”

徐长卿飞身来到虚空兽背脊上，不容置疑说道：“带我去。”

虚空兽无奈一叹，跳跃空间，下一息，却是来到了另外一处空间。

这里暗无天日，如同噬人的深渊，唯有一点光源照耀，给予了此处最后一点光明，虚空兽说道：“那处光源便是镇妖塔器灵，我上次来时，这里不像现在那么黑暗，看来器灵的情况并不是太好。”

徐长卿缓缓飞了过去，下方乃是无尽的深渊，如同置身于无垠的黑暗宇宙，临近那光源三丈处，他停了下来，打量了一番。

虚空兽似乎极为忌惮这镇妖塔器灵，躲在徐长卿身后，眼中露出几分恐惧之色。对它来说，这处空间的散溢出的气息充满了洪荒之气，天生压制生灵，让他很不舒服。

徐长卿仔细打量，突然发现，缭绕在器灵身边的气流强大而熟悉，似乎……与他体内那股神秘气团相似。

徐长卿还未说话，那团光源却传来声音，“徐长卿，是你损坏了镇妖塔，致使禁制、法阵泄露，你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