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一盏残烛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似迷药般迷糊着头脑，半响后兰小语歪头倒在了床榻边。恍惚间却是似睡似醒似梦，睡了醒，醒了又睡，梦里不时有一团团银黄色的烟雾飘过，烟雾飘渺中一根秋千随风荡啊荡，就这么荡到了梦醒。

醒来时，寒意沁骨，兰小语看向窗外，估摸着快要天亮，而他应该就快醒来。心里再次突发了想逃的念头，也许小红说的对，自己本不应该再来打扰他，自己应该躲得远远的。

看着床上的人，兰小语轻声念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从今以后，不要再为难自己，不要再念及我们的过去，我们本就是一场错误。慧儿她，一直等着你，你不会是一个人。保重。”说罢转身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床上的人眉眼微动，终究未睁开眼来。

关门转身看见小红一袭素衣孤身静坐于院中石桌旁，头发被同色衫巾牢牢裹住，只现出五官来，桌上一盏孤灯，两个白瓷酒杯，兰小语心悸了悸，此刻的小红已不再是那个单纯乖巧温和的小丫头，叹罢深呼一口气朝她走去，在她对面坐下来。该来的总是要来。

小红静静地盯着桌上的两个酒杯，任由她走近坐到自己对面也未说话，兰小语也不理会，兀自将视线落到桌上两个酒杯上，空气中飘逸有清香酒味，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味，酒杯里装得应该是王府自酿的桂花小米酒，也是自己最喜欢喝的酒。

“你准备怎么做？” 小红终于从两杯子上抬起头，看着她，淡淡地问道。

“你想我怎么做？”兰小语道，视线仍落在酒杯上。她依然记得自己喜欢喝这种酒。

“死。”小红一字出口，兰小语惊得一愣，抬眸看向她，心里涌起阵阵寒意。小红看着她，嘴角漾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或者，永远离开王爷，永世不得踏入有王爷的地方。”

“小红…”兰小语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小红低下头，似强压着情绪，低低地说：“你本不应该出现……王爷从风雨中将我救起的那一刻，我就发誓，今生只追随他。不管如今是他还是我已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我都只想陪着他，我只要我这余下的日子里能每天看到他，守着他。小语，我曾想过的，你和王爷在一起，我守护你们一生。可是，如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明白吗？”

“我明白。”兰小语点头，“我早就明白，你喜欢着王爷，也许，比已逝去的慧王妃更早喜欢王爷，对吗？”

小红怔了一瞬，随即点头轻声道：“那时候年纪小，不晓得喜欢是什么，直到他们成亲时心里莫名的心乱，失望，和绞痛，我知道王爷他已不仅是我这生需要追随的人，亦是我需要用生命去维护的人。王爷武艺已是极好，可我依然苦练武，只求危机时刻能帮他一点点忙，他深爱着王妃，所以我决定亦用生命去保护王妃，我要求不多的，只求能陪在他身旁，哪怕远远看着也好。王妃逝后，王爷心如死灰，直到你无意的出现，我早告诉过你的，不能再让他难过……小语，如果不是你，该多好？我们或许会是很好的姐妹。”

“我们已经是很好很好的姐妹。”兰小语道，心下黯然，自己的出现本就是你们王妃计划的，如果有的选，自己怎会愿意千里来淌这浑水，还连累了自己俩姐妹。

“选一杯吧。”小红神色一怔，低下头看着桌上的两酒杯，轻声道：“其中一杯有剧毒。此次再无人可救你，你是生是死，就看天命了。”

兰小语看着她，再知道她并不是开玩笑后突然笑起来，“呵呵，如果师父知道自己千辛万苦从剧毒中救下的徒儿最后还是丧命于剧毒中，会不会气得吐血？会不会后悔死当初拼死拼活地救了我？”看着桌上的酒杯，兰小语心悸，如果这次自己死了就真的死了，不会回到未来，生在沧月，死在沧月。自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

“如果我不选呢？你会怎么做？”兰小语笑。

小红抬眸看着满脸无所谓笑容的她，张口欲说什么，叹了口气又打住。王爷应该不会让她知道当初拼死拼活救下她的人是他，亦如，自己不会让王爷知道自己用命拼死拼活用命驱了他的毒救了他。低头看着摊开的手掌，原本的暗红此刻已变成深红。

“小青不在府上，此刻我想要你性命易如反掌。我给了你两个选择，是生是死就看天命吧。”小红一愣，道。

兰小语眼余角环顾一遭，死一般静，她若狠了心要自己死，自己难逃一死，但若她并没铁心要自己死……。想罢，兰小语左右手各端起一只酒杯，笑看着她，没看也没选，嘴角一扬顺手喝尽右手杯里的酒后松开手指，酒杯落地摔得粉碎，小红被其破碎声惊得一颤，抬眼惊痛地看着她，“你……”

“你不会让我死！”兰小语随即接道，笑着仰头又喝尽了左手杯里的酒。酒杯落地粉碎。

“不——”

“不要——”

耳边响起一男一女的惊叫声。兰小语转头看向正朝这奔来的小青和林辉，小青一脸震惊和悲愤，林辉一脸恼怒和惊痛？兰小语微愣后释疑地笑了笑，自己这两个义弟义妹真是没白收。

“小红，你在做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青跑过来对着小红就是一顿斥，见小红低头不语又转头斥兰小语，“你怎么那么傻？傻子都知道选一杯至少还有一半的活命机会，而你却……你还连打掉你手里杯子的时间都不给我们！”见兰小语只是微笑看着自己不语又转头责小红，“小红，解药在哪儿？快将解药给小语！”

林辉见小青猴子般忙得团团转却一点效果也未收到，好笑又无奈地皱了皱眉，随即抽出佩剑一个闪身到小红身前，剑已抵上她脖子，“小红姑娘，你该知道，你不会是林某的对手。林某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只要你交出解药，林某便既往不咎。”

“林公子，你……小红……”小青看了看林辉又看看小红，平心而论，林辉的武艺招式和王爷如出一辙，小红不会是他对手，但见小红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小语，小青无奈，只得无助地看向林辉。

“小青姑娘，林某也不愿如此…”看向小青有些无助慌乱的眼神，林辉有些不舍，故意偏过头道。

“林辉住手！”兰小语突然道，林辉斟酌再三依然没放手，用剑死死地抵住小红脖子，小红一脸无谓地紧闭双眼丝毫不动，脖子上渐渐有了血丝，兰小语一惊，起身上去一把抓住剑身，看着林辉：“我们走吧。她若不给，你杀了她也没用。”抓住剑身的手很快血流如注，林辉见状腾地甩开剑，瞪向她。

初夏的天亮得较早，雾气早已消散，大街上商贩已此起彼伏地吆喝开来。

大街上，一男一女并肩而行。林辉盯着兰小语手上如裹包子般的包扎，突然笑起来，“无一点武艺一夜之间竟进了两次医馆，因不同部位不同的剑伤，大哥，你真能耐。”兰小语转头瞪了他一眼，“谁说要会武艺之人才能进医馆呀！”林辉憋笑一阵，突然停住笑，认真道：“你如何得知那两杯酒没有毒？竟敢一口气全喝下。”

“谁说那酒没有毒？她说了有一杯有毒，那就有毒。”兰小语看向他，见他不解笑道：“只是，她没说，另外一杯便是解药。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可能，或许两杯都是剧毒，单喝一杯肯定死，但如果两杯一同喝下俩毒便会以毒克毒，还有可能两杯其实没有一杯有毒。小红，她不会真的要我死的。她只是要我一个态度。她只是要我表明离开王爷的态度。”

林辉看着她，“舍不得吗？” ，兰小语愣了愣，摇摇头，林辉眼里慢慢盛满笑意，转开话题，“想不到你当时竟看得如此通透。小弟真是佩服。”

兰小语苦涩笑了笑，拔开步子前去，没走几步却见前方的街道被宫中侍卫拦开让出一条道来，道上铺上了一层红色地毯，望眼前方，红色地毯已铺了一路。“做什么？看看去！”

“想不到杜府如此大的手笔，出嫁闺女如此奢华，宫式御毯从杜府一路铺向皇宫大门外。啧啧。”

“那是当然，杜家小姐嫁的可是当今三皇子，以后也就是三皇妃，杜臣相一向要面子，又仅此一女，还不乘机显摆显摆。”

“可是，我听说，杜家小姐的婚事是由其兄长杜家公子一手操办，杜臣相全撒手不管的。唉，虎父无犬子，杜相一向奢华，想来其公子也不会差啦。”

街道围观的人纷纷议论开来，兰小语竖起耳朵听了，觉得挺没劲，拉了一旁正津津有味听八卦的林辉就走，“人家出嫁女儿，你凑什么热闹？瞎起什么劲？回吧，店还等着开张呢。”

林辉叹了口气，刚才凑热闹瞎起劲不知是谁！

杜府

宾坐满堂，满室喧哗，好不热闹，大大的喜字贴满了府上每一处，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无处没标榜着府上今儿的大喜之日。

杜振华一身华服游刃在满堂宾坐间，左右逢源，脸上的笑容能开出一朵花来。

杜若儒静静坐于偏堂一角，面如表情地看着喧闹的大堂，自顾倒酒喝起来。

半响后，府门外响起吹啰打鼓鞭炮声，三皇子亲自上门迎亲！在座众大臣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却思量起来，皇子亲自迎亲，无不表示对杜府的器重，杜家千金巾帼不让须眉终会成大器，从此宫中有皇后和三皇妃这两个鼎立，往后杜府的地位怕是更加坚固，朝中向来权位相当的左右臣相怕是会因此瞧出往后兴衰来。看来这次联姻于杜相无疑是如虎添翼。

只是，天有不测之风云，无人知道正是这场联姻终于导致了辉煌一时的杜府的灭亡。

满座宾坐面带喜气等着新嫁娘的出现，可等了好半响仍未见其现身，不禁嘘声议论起来。杜振华见自家闺女迟迟未出，周围指点议论声已一片，无非是三皇子打破皇家娶亲的规定亲自上门迎亲，新嫁娘却如此大的架子云云，心里几分担忧，雪儿不会在这关键时刻耍性子吧？

正想着，一小厮匆匆向杜振华奔来，一脸焦急，“老爷，小姐她，她…”

“小姐她如何了？”杜振华急问道。偏角的杜若儒闻言也靠了过来。

小厮缓过一口气，飞快地说：“小姐她一脚将欲背她上轿的喜婆踢出门外，并说，说，要大公子背她上花轿，否则小姐便不嫁。”说着视线已弱弱地瞥向一旁的杜若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