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艳骨沉欢
作者:淡看浮华三千 | 分类:穿越 | 字数:16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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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狼烟起_第367章 天下谁人配白衣
鱼非池望着眼前的大火,觉得这火烧得可真是热烈啊。
浓烟与烈焰都快要接到天上去,与后方的那一片又一片的枫树叶相衬着,真是好看啊。
这样热烈的红色,这样疯狂的红色,这样令人绝望的红色,红得可真是漂亮啊。
“救人啊!救我大师兄,快救人啊!”
“大师兄,窦士君!窦士君你给我出来!窦士君!”
耳边传来石凤岐声嘶力竭的声音,鱼非池朦朦胧胧地听不清,眼前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只能看到石凤岐提着水桶拼了命地想要浇灭大火,将那燃烧得快要化成灰的金殿救出来,把金殿里的窦士君救出来。
好像还看到迟归他们也在,那些泼洒在半空中的水像一个又一个赴死的精灵,于事无补地投入了烈火的怀抱,好像泼下去的水越多,这火就烧得越高一般,嘲笑着他们的无能为力,戏弄着他们的痛苦发狂。
每一个人都很拼命,每一个人都在喊着窦士君的名字,他们喊着啊,大师兄,大师兄你出来,大师兄……
就连初止都在,南九也在,除了鱼非池,她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这场,看火焰扭曲成魔鬼的形状冲她张牙舞爪,恐吓着她这个世道有多么令人害怕与恐惧。
他们拼了命地想把大火里的窦士君救出来,石凤岐脸上都有烧伤,衣服也烫了几个洞,他红着眼睛拼命地想要冲进去把窦士君抱出来,可每次都被嚣张狂妄的热浪赶了出来,他目眦欲裂,他无可奈何。
透过隐隐约约的火丛,鱼非池好像看见窦士君与管晏如两人并肩而站,站在那金殿之中,赤红的烈焰卷起窦士君一身白衣,由着他赤焰焚身,烧他个尸骨无存。
但看不清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大概是解脱,大概是笑容,大概什么也没有。
一片雪落在了鱼非池的眼睫上,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眼前朦朦胧胧的一切变得清晰,耳边朦朦胧胧的声音变得尖利,她听到了无数的哭喊声,看到了无数人的身影。
还看到了漫天的白雪下得密如织布,接连着下方的大火结成天幕,这残忍的美好的,暴虐的如画的情景,鱼非池会记得一辈子。
昨日晚上呢,他还来与自己喝酒,他答应自己答应得好好的,让自己陪他这最后的时日。
怎么转眼呢,他浴血火中,但求一死,立白衹之骨魂?
她抬了抬手,接住了一片白雪,白雪在掌心里化开,凝成一滴眼泪的形状,鱼非池握在手心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只是转身,步子挪一挪,想要离开这里。
“非池,非池你听我说,这与你无关,哪怕不是你,大师兄也会这么做的,这跟你没关系!”
石凤岐不知何时查觉到她,从后面猛然地,紧紧地抱着鱼非池,勒得她全身的骨头都痛,石凤岐好像是害怕,鱼非池会因此而想不开。
鱼非池被石凤岐过份激动的动作撞得身子都晃了晃,靠在他胸口停稳后,她说:“我知道啊,不管白衹最后是什么样子,是全盘归大隋或商夷,又或者像我这样把他分成两半,大师兄最后都会与白衹同归于尽的,白衹的魂与骨是他,白衹死了,要怎么留得住魂和骨?我知道的,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拼命,不管白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师兄都不会苟且偷生地活着,季将军也不
在了,他更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非池……”石凤岐转过鱼非池的身子,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神色,捧着她的脸:“非池,你看着我,你看看我。”
鱼非池干涸得流不出眼泪的眼睛看着石凤岐,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烫伤,竟然笑了:“我很好,石凤岐,我真的很好,我只是不明白,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呢?早一个月晚一个月的区别就那么大吗?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季瑾吗?他就不能陪陪我吗?你告诉我,我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大师兄,你一定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吗?一定用这样的方法让我不能责怪于韬轲师兄吗?
你顾全所有人的感受,你担心我恨韬轲师兄害死你,所以你最后给我们的疼爱是以一死来终结这一切吗?
所有的爱与恨,在白衹发生的这一切,都该要随着你的烈火焚身,而烟消云散吗?
你以一死,成全白衹的尊严,成全我们的爱恨解脱,你终于还是成全了所有人。
可是我的大师兄,你可知道,这样只会让我们记住你更久更久,难过更久更久?
世上再也不会有你这样好的人,不会有你这样温和包容的谦谦君子,不会有你这样的兄长,大师兄,我一直都知道,像你这样的君子,在乱世里最难活下去。
小师妹我啊,一直都很担心你,如今你去了,小师妹竟然觉得,这一切本就会发生。
七子里没有人比你配着白衣,你是如此的干净,像今日这场大雪一般的干净。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石凤岐看着平静得可怕的鱼非池,莫名心慌,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瘦小得只剩下一点点,这些日子对她而言,太煎熬了。
“鱼非池你听着,不管你会失去多少人,你不会失去我,我发誓我一定会是陪你走到最后的人,我们可以白头到老,可以长命百岁,我会一直陪着你,非池,相信我!”
他的誓言掷地有声,如金石之音,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师妹……”耳边传来商向暖的声音,鱼非池在石凤岐怀里转头看。
看到商向暖脸上有黑乎乎的灰尘,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一对珊瑚耳坠子,那是季瑾送给她的,商向暖到底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直没有忘记季瑾。
“对不起,非池师妹,是我商夷不该对白衹觊觎,害得所有人都不得好果。”她流着泪,哭着说。
“大师兄与季将军都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鱼非池伸出手,取过她手中那对珊瑚耳坠子,抛入大火中,就让它们陪着窦士君在一起吧,季将军与大师兄,该重逢了。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鱼非池已经不记得了,后来的事都是石凤岐在一手打理,她在床上躺了有半个月,凋零得不成样子的白衹王宫再也没有下人,南九与迟归一直照顾着她的身体。
她时而高烧不退,时而全身冷得打颤,吓得南九与迟归都不敢睡,寸步不离地守着。
只是听说,商夷退兵了,十八万大军退回商夷,初止回到了西魏,白衹如愿地分成了两半,一半归大隋,一半归商夷,有几处地方起了暴乱,石凤岐铁血手段镇压,倒也相安无事。
就是旧白衹的百姓大概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承认他们的
国家已经不在了,接受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改制迁移是一个极为复杂棘手的事情,石凤岐卯足了力气将一切办得妥妥当当。
归商夷所有的那一半与他无关,可是与他大隋有关的那一半,他并不想亏待了任何百姓,这都是窦士君用命换来的人,石凤岐想尽全力地对他们好,方才算对得起窦士君。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是雪下了数日,没入膝深的时候了,屋子里燃着火炉,鱼非池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南九与迟归在外面的雪里一招一式地练着功,音弥生仍在对窗作画,苏游不见了踪影。
白衹以外的五国未有任何动作,大家剑拔驽张了许久之后,各自收刀回鞘,退回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虎视耽耽依然是虎视眈眈,但到底是谁也没有动手。
这场声势浩大的明争暗斗最后偃旗息鼓,归于无声,险些动乱的天下,回到了初始的平静。
白衹的事到最后也只是在白衹解决,没有扩大到任何地方,鱼非池站在风口浪尖,用一双柔荑小手,握住了须弥大陆的命脉,改去了另一个方向。
听说商向暖回去,与韬轲一起受了不少的责罚,商帝的愤怒在所有人意料之内,只是可惜韬轲与绿腰仍未能相见,也是白衹一行中最大的憾事了吧。
大雪盖满了整个须弥大陆,在窦士君离世那天,无为山上的无为学院,无为学院里的藏书楼,藏书楼的第七层,一盏长命烛悠悠熄灭。
鬼夫子闭眼,翻出一个玉牌,并指如刀,运气刻下窦士君之墓,安放在了第五楼里的灵堂里,与原先那五十六灵位,一起静静地叠立着。
他成为第五十七个灵位,成为此次无为七子中,第一个离世的人。
鬼夫子细细的擦过那灵位,神色悲伤却难掩果断,最后长袖一挥,狂风卷过无为学院里所有的积雪,如同一场风暴袭卷而过,卷起了千秋雪。
学院里所有司业聚于藏书楼前,鬼夫子喝唱一声:“本届七子,窦士君,归灵。”
司业们似已习惯这样的消息,彼此对望一眼,眼中有些哀色,在沉默中提袍落跪,跪在白雪地里,三叩首。
艾幼微咬着牙,看着那盏熄掉了的长命烛,也看着另外六盏燃着的长命烛,不知什么时候,这六盏烛会熄掉下一盏,也不知是不是再过几年,这里原本的七盏长命烛都会熄灭。
他暗自期盼着,非池丫头跟石凤岐那臭小子的长命烛,能亮到最后。
而这场悄然掩去的浩劫中,还有一个最是冷眼的旁观者,他用冰冷的笔锋,金勾银划地记录着这一切,以最公正,最中正的态度,无任何偏袒,无任何个人情感,只是诚实而尖刻地记录着。
有一段话,他这样写道:“《帝王业》七子第九篇之第六回之白衹之亡:白帝无所能,国相窦士君为七子之长,算尽人事,然白衹气数已尽,与帝殉国,可叹英魂,大将季瑾临阵昏庸,枉失性命,白衹一分为二,国破城亡。七子鱼氏非池初露厉芒,然心慈手软,事虽有所成,未臻化境,七子石凤岐困于情事,不斩此劣性难成大器,七子初止擅借势,懂人心,然小人之心难掩,不登大雅之堂,七子迟归仍是藏拙,不到极处不见锋芒。另有二子分为韬轲与苏于婳,韬轲身处商夷遥指天下,无奈技输一筹,败于鱼非池之手。苏于婳,不知所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