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苏挽月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些不对劲来。因为，那个循环机它少了个加压的东西。没有这东西，基本上来说这就是个摆设。

“喂……”她被点到脖子，似乎是伤着声带了。声音略小

“年怀……”彼时，隔壁床上的那个也醒了。

苏挽月的声音沙哑而小，竟然被甄夫人的声音盖了过去。

那两个摆弄体外循环机的人一怔，而后甄年怀冲了过去，陈进斐则以最快的速度站在了两张床之间，他们都没有看一眼苏挽月。

苏挽月一时间也弄不明白陈进斐为什么要如此站位，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原来陈进斐是要挡住甄夫人的视线，不让甄夫人看见自己。若是让甄夫人看见此刻的自己，只怕这个计划就要失败了。

“年怀，我想最后再看看月儿，你去叫她来好么？”甄夫人如是道，“这些天来，辛苦她照顾我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我想好好跟她道个别。”

苏挽月本来是要说话，但是声音却哽在了喉头。这些天，其实甄夫人清醒的时候很少，她也就碰上过一回。

甄年怀听起来挺为难，“这……”

陈进斐伏身下去温柔地对甄夫人说，“婉婉，小月身体也不好，这会儿可能过不来，等你好些了，再让挽月来看你，好么？婉婉，你应当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甄夫人沉默良久，而后叹息了一声，声音却比刚刚更小了。“也好……”

苏挽月心中忽然恨起陈进斐来，他待自己苛刻也就罢了，为什么睁眼说瞎话来不满足甄夫人呢？这自私的程度，也未免太过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如果我没能等到她，就将那对镯子给月儿。阿、阿娘在时，要我留给后人，我不会有后人，有幸得了个妹妹……也、也是一样的……”

甄夫人的声音弱下去，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却让苏挽月泪流满面。

“婉姐姐……”她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了出来。

她想要和她再见一面，也准备和陈进斐说说那个体外循环机的缺陷。

她已经想开了，既然已经不能改变什么结果，那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让整个事件的结果变得更好，不要让自己做无谓的牺牲。

甄夫人听见了，却以为是幻听，下一刻之后她就又陷入了昏迷。

陈进斐却不以为会是幻听，他指挥甄年怀急救甄夫人，自己却转身面对苏挽月，并且显示出了一个普通大夫该有的近乎冷血无情的理智来。

“你醒的挺快。可惜你就算是醒了也无济于事，这是你的命，认了吧。”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小小的东西，塞进了耳朵里。“不要想着使用你的摄魂术了，你的摄魂术想要成功的话，似乎要一定的引导时间，你现如今无计可施。”

苏挽月顿时震惊了。

她只是想说出自己对于改良体外循环机的意见而已。其实从最初进了这个屋子开始，哪怕当时知道陈进斐的目的，却不知道他已经塞上耳朵的时候，她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想要催眠他的念头，但他防自己，却甚于防川。

“陈进斐，你少用你的小人之心来揣度我的心思。我根本没有打算催眠你，枉费我们相识一场，我真是再一次看错了你。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良心可言。”

“随便你怎么想怎么说，那都是你的自由，左右我听不见。你便无计可施。”陈进斐说罢又在怀里掏了掏，继而转身将另外的棉花给了甄年怀。

看着这两个人的动作，苏挽月十分心塞，继而惊恐，最后咆哮。“陈进斐，你个王八蛋，畜牲，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子可施你一脸，可施你妈了个叽，你这只自我意识过甚的沙文猪，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穿越之后，苏挽月给自己想过很多种死法——得罪皇后、太子、北承风而死，或者被北墨轩他娘弄死，或者沉尸湖底，乃至被追杀而死，这些她都想过。

但是她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死在陈进斐手中，并且死的毫无意义，只是个注定要牺牲的小白鼠。这让她内心不甘且愤怒。

然而这咆哮的结果是，陈进斐面无表情地果断地给她上了效果堪比之前在竹海小筑被放倒的时候的迷药，她又再次昏了过去。

苏挽月的昏迷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陈进斐，你会后悔，并且，一定会遭报应的。

不过，这一诚恳而汹涌的脑电波，并没有传递到陈进斐那里去。他处理完苏挽月后，面无表情地摘下一只耳塞，“得亏反应快，她这摄魂之术十分了得，若是让她施展开来，中了之后便只能予取予求，那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甄年怀看着陈进斐，神色真是相当的复杂，长时间沉默之后才小心地对陈进斐说道，“阿斐，我觉得，苏姑娘可能并不是想要使摄魂术，她或许有别的话想要跟你说。”

这一句，陈进斐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因为，此刻他正专注而认真地看着苏挽月的脸，那种眼神很少会出现在陈进斐的脸上，他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苏挽月的脸颊，“其实不用你做鬼来不放过我，我自己也不会放过我自己，你放心吧。”

“阿斐，算了吧……”甄年怀望着陈进斐和苏挽月，“我和婉婉能偷得这么多年浮生，已属幸运。你与……其实，苏姑娘本不需要冒这个险，她的命运应该由她自己决定，而不是因我们一己之私而葬送了她的美好年华。”

“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去烧开水。我所有的工具都要烫一遍。另外……”

“阿斐……”甄年怀皱眉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若是、若是婉婉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会怎么想？她能好过吗？婉婉和苏挽月……”

陈进斐的情绪变的脆弱而狂躁，他一言不发地走向甄年怀，揪着他的领口就往外推搡。“唧唧歪歪，你有完没完！”

“你知道为这一日我努力了多少年么？你知道我为此开了多少胸膛？你就这样轻易地说放弃，你这是爱婉婉吗？对我来说，只要婉婉能好好的活着，我做什么都是无怨无悔的。难道你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婉婉死去吗？”

甄年怀觉得陈进斐可怕，心中多少有些懊悔竟然配合他至此。可是转念之间，他又觉得陈进斐的不退让其实也能够理解。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北承风离开甄府别院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甄年怀不知道陈进斐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竟然能够让皇宫中的人突然造访此地，并请北承风离开——皇帝出巡，或许只是巧合。但这么巧就听说北承风在洛溪郡，并且过来传召他，这其中多少肯定有刻意为之的努力。

单就这点，足可见陈进斐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要将这个手术进行到底。

而他，尽管动了退缩的心思。却完全没有办法和陈进斐这份坚决相抗衡。诚然，这其中很大的原因，其实还是出于想要救妻子，哪怕试一试也好的私心。

为人的原则？抱歉，在一个强烈的愿望之前，这些都会淡薄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他是有心理安慰的。

若这手术能成功，他的心将换给苏挽月。若手术不成功，他也将同死。前者是约定好的事，后者是他的决定。

所以，若非要论负罪感和心理压力，陈进斐身上的远远大于他。对方都不动摇，他也就没有那么的坚持了。否则，他执意要阻止的话，以他的实力，其实还是能够阻止的。

陈进斐见他神色不定，似动摇，又挣扎，心中有些反感，而后挥了挥手道，“罢了，我这里暂时也不用你，刀具更是不必这么急着煮。你且去趟南园，将剩下的那些人选一选。待我这准备好之后，再亲自去选。”

甄年怀沉吟了一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妻子，再无犹豫，转身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北承风正随着今日早上来宣旨的人，往安阳行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