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平轶独自一人坐了许久。

天色有些发昏之后，伺候在他身边多年的老奴，寻到了这里。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跟着难受。

“封帅，您这是怎么了？”老奴甲丁问。

老奴甲乙也十分担心的看着封平轶。

封平轶缓缓看向他们，突然问道：“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甲丁和甲乙对视一眼。

“封帅，您在说什么？我们知道什么？”甲乙不解的道。

封平轶眼中一痛，咬牙道：“墨儿在外面做的那些混账事。”

两人一听，脸色骤然一变，都不约而同的跪在了地上，沉默不语。

三人相伴多年，他们了解封平轶，封平轶也同样懂他们。此刻，两人如此，他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封平轶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都被现实无情的打碎。

三人静默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无人点灯，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好似挥之不去的阴霾。

甲丁和甲乙不知道是谁告诉了封平轶，但此时此刻，他们也不敢相问。不过，这一层窗户纸戳破，两人反而感到轻松。

这些年来，那种为了不伤封平轶心，而隐瞒封含墨一切作为，甚至有时候还要为她去善后的心情，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

许久之后，封平轶才道：“告诉我，这些年，墨儿都做了什么！我要听实话！”这最后几个字，带着几分哀求。

甲丁和甲乙对视一眼，心中叹了口气——

“小姐曾与一人发生口角，之后下令杀了此人，将其尸体扔入野狗群中，任其被野狗啃食。”

“外城原有一庄子，被小姐看上，想要买下。主人不卖，小姐便让人一把火杀了那庄子。”

“营中曾有新兵得罪了小姐，后受人排挤，没多久，就被发现被虐死在营中。”

“前不久，有一……”

“……”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听得封平轶心惊胆战，遍体生寒。他戎马一生，征战一生，杀了无数人，见过数不清的死人，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到浑身冰冷，感到害怕。

他脑海中浮现出封含墨在他面前，乖巧懂事的样子，却被甲丁和甲乙的话，一条条撕了下来。

……

嘭！

封含墨的院子中，传来碰撞之声。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女婢的求饶哭泣之声。

风很大，吹得封含墨房中的帷幕猎猎作响，影子如狂魔乱舞。封含墨带着面纱，遮盖着狰狞的脸，手中拿着一支锋利的钗，眸光阴狠的看向在房中害怕躲闪的女婢。

“你们敢躲？我的脸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身为我的女婢，怎么还能拥有一张好好的脸？过来，我要亲手把你们的脸都划花，让你们都和我一样！”封含墨如同魔鬼一般，浑身都被可怕的戾气包裹其中。

“小姐饶命啊！”

“小姐饶了我们吧……”

“……”

轰隆隆——

求饶声中，一道闪电从夜空劈过，电光闪烁间，照亮了封含墨没有电灯的房间，也同时映出了一道高大威武的身影。

只是，这道身影此刻显得有些佝偻。

“谁？”封含墨察觉到有别的人存在，猛地转身，眼中狠光乍现。

然，当她看清楚出现的人是谁之后，却好似被惊吓了一般，手中的钗掉落在地，那张狰狞凶狠的脸，瞬间变得可怜楚楚起来。“爷爷……”

封平轶站在阴暗之处，如同不认识自己的孙女一般，看着封含墨。

那眼神，让封含墨心慌。

她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又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下意识的，封含墨想要解释。她朝封平轶走去，“爷爷，我……”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漆黑的房间中响起。封平轶的掌心，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而封含墨也被打蒙了，她捂着脸颊，震惊的看向自己爷爷，“爷爷，你打我？”

“你这个畜生！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女？我宠你，爱你，疼你，知道你从小失去父母，加倍的关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长大了，有出息了，就去欺负人是吗？烧杀抢掠，你都做得干干净净！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封平轶痛心疾首。

那种失望，是痛彻心扉的，是让他恨不得杀了自己的。

封含墨彻底愣住了，但却还不忘要挽回败局。“爷爷，你怎么了呀？爷爷……我是墨儿……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乱说些什么？他们是嫉妒墨儿，才会恶意诋毁和中伤我，爷爷……爷爷你千万不要相信。”

“住口！”封平轶大声道。一代老帅，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没有流泪，面对独子战死的时候没有流泪，却在此刻泪流满面。

“封含墨，你太让我失望了。但是，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今日我先杀了你，再自杀，也算给那些被你欺凌杀害的亡魂一个交代。”封平轶抬起手，掌心之中神力凝聚。

“爷爷不要——！”封含墨抱住自己的头，害怕的蹲在地上。

“封帅！”

“封帅不可！”

甲丁和甲乙也赶紧冲出来，一人一边死死拉住封平轶，不让他冲动。

“封帅，您若是死了，我们该如何向国主交代？”甲丁悲痛的道。

封平轶浑身一震，缓缓放下手，“对，我要向国主请罪。来人，即日起，封闭帅府，我祖孙二人，等候国主发落。”

“爷爷……”封含墨恐惧极了。封平轶是她唯一的靠山，如今这座大山在她眼前倒塌，她往日的气焰也随之散去。

“你不要叫我爷爷，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女。”封平轶摇头摆手，看都不愿去看封含墨一眼。“去备笔墨……”

……

天众营的帅府，悄无声息的关闭。封平轶的认罪书，连夜送出，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昊晙神国国主的手中。

认罪书中，将一切原由都写得清清楚楚，最后封平轶还恳求国主降罪。

国主看完之后，将认罪书递给天衡。

天衡看过之后，抬眸诧异的看向他。

国主笑道：“这个姜璃，还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