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殿却在内廷。

锦绣跟着刘姑姑又过了西所的门禁，进了内廷。一路上，骨灰级路盲用力记忆，生生地将拐几个弯、过几个殿给背得一丝不差。

直到站在一处破旧的宫殿前，锦绣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儿就是沉香殿？

沉香殿地方不小，可与内廷其他的建筑相比，却像是强壮的乞儿见到了秀雅的贵公子。这不应该叫沉香殿，叫“沉睡殿”还差不多。

“沉睡殿”居然还有人值守。

刘姑姑敲了半天的门，才从大门后边伸出一个脑袋。

这脑袋倒是比姜公公要周整一些，大约三十多岁的太监，可惜，眼袋看上去比脑袋还大，双眼肿肿的，一看就还没睡醒。

“哦，刘姑姑啊，亲自登门，有何贵干？”

“宫正司才罚了你一个月的俸银，也没见你打起点精神来？”刘姑姑显然也很不满意这个瞌睡虫。

“哎哟，别啊，刘姑姑，我改了，都改了，千万别去跟宫正司汇报。”

刘姑姑也不与他纠缠，将锦绣从身后拽出来。

锦绣虽然这几个月颇是长了些个子，可底子太差，依然还是矮小丫头一个。被刘姑姑拽出来，眨巴着眼望着“瞌睡虫”。

“瞌睡虫”是个麻木的人，完全无视锦绣灵慧的眼睛。

只听刘姑姑道：“这是锦绣，派于沉香殿的杂役。你们二人，好好守着这宫殿，就算无人居住，也不能令其破败肮脏。”

“明白明白，刘姑姑真正体恤小的，还给派个人过来。”那太监一脸喜不自胜，却又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牢骚，“就是太小了，怕有些活儿干不了，要是给派个大点的，就更好了。”

刘姑姑脸一沉：“有你挑三捡四的份儿吗？若非谭尚宫看着李尚食的面子，便是这么个孩子也不会派给你。”

太监也不生气，嘻笑道：“小的明白了，再不嫌弃的。”

刘姑姑又关照了几句，将沉香殿的腰牌给了锦绣。

虽寥寥数语，锦绣在一旁倒是听明白了，这太监叫李贤，是尚食局尚食李进余的表亲，看起来很是好吃懒做的样子，在沉香阁也没好好当差。

尚宫局将自己派过来，其实是分担他的活计来了。

果然，刘姑姑前脚刚走，李贤立刻就向着安锦绣皱起了眉头。

“沉香殿虽没什么人来往，可也不能胡乱对付。往后，你得给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总得教宫正司再也查不出错去。”

“李公公说得是。”安锦绣心想，敬你年龄大而已，要论级别，你也不过是个低等太监。

不过，光年龄这一项，足以让李贤优越感爆棚了。

他完全不了解安锦绣的来历。只将她看作是后宫最普通的瘦小孩子，不过是仗着眉眼尚好，才从六局一司里脱了出来，分到了内廷。

“哟，这都午膳时间了。”别看李贤没睡醒，还在张嘴打着哈欠，人是懒到了极点，可看起来胃部活动非常勤快。

打完哈欠，又斜着眼睛：“腰牌有了哈，嗯，去膳房取午膳吧，嗯，顺便把我的也一并取来。”

“不知道沉香殿归哪个膳房？”

宫中人员众多，光凭一个膳房，当然是无法满足需要。尚食局辖下，有数个膳房，顶尖的为上膳房，专为皇上、皇后和太后服务；次一等的则是内膳房，伺候各路嫔妃的日常膳食；再有便是散落在内廷和东西两所的膳房，则是按各自宫殿的地理位置，大致划分。

沉香殿看起来离西所不远，锦绣却不敢断定这地方的属性。论面积，这地方在宫里排前五；论豪华，只怕就要排倒数前五了。

“我说上膳房，你信吗？”李贤眼皮一翻，很不耐烦地说，“西外膳房，快点跑啊，再不去可就过点了。”

得，态度也太差了。不就是“西外膳房”么，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锦绣再也不觉得这个李贤比姜公公好看了。如果说姜公公是老树皮脸，那李贤就是烂菜帮子脸。

腹诽着，脚下却不敢怠慢，迅速地向西外膳房跑去。好在内廷不比西所那样地广人稀，一路之上边问边跑，没多久便跑到了西外膳房。

也不怪宫里的人挖空了心思捧高踩底，这地方，无处不体现着等级差异。沉香阁明明还算是内廷的宫殿，可因为长年闲置，便被划到了西外膳房，与西所杂役一个等级。

所以，区域一说，亦有弹性。

锦绣不由想到了七皇子，再怎么远在西所，他所有的膳食都是来自于内膳房，精致而美味。

掐指一算，这才是离开静思堂的第一天，我就这么怀念那里的生活。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眼前的西外膳房，与她以往所接触的内膳房，真正是不可同日而语，连打杂的太监都肮脏不堪，衣服上油亮亮的，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

见锦绣前来，验了腰牌，便转身取了两碗冷饭，三个包子……

锦绣正要去接，却见那太监手里抓着包子，便用手背去擤鼻涕。

“公公，我来！”

可为时已晚，锦绣没能赶在他擤鼻涕之前把包子抢救出来。

锦绣心里有点愤慨，恨不能直接把包子砸他脸上。目测，以包子的坚硬程度，砸他个脑震荡是没有问题的。

“换一个么？”锦绣弱弱地问。

那太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罪恶的魔爪究竟干了什么勾当，皱着眉头不满道：“不过是瞧了沉香殿的面子才留了包子，你若不要，给别人便是。”

锦绣倒忘了这茬，李贤是李进余远亲啊，李进余李尚食是宫里这么多膳房的大总管啊，就算不拍李尚食的马屁，起码也不能留话柄，让李尚食觉得被冒犯。所以，沉香阁应该还算是被照顾的。

看来包子在外膳房属于比较上档次的特殊伙食，一般人都没有，还挑剔什么，赶紧收好走人。

锦绣向来识时务，不跟那太监罗嗦。一出膳房，把另两个干净的包子蹂躏一番，变成包子中的凤姐，这才放心地回沉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