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薄的曦光奋力的挣开积云，光芒散落一地。

一滴一滴坠落的鲜红血渍伴随着慕止的眼泪，在地上绽开混淆。

慕止的手指狠狠的揪扯着孟情歌的衣襟，钻心的疼痛不及心口那一抹凄凉。

孟情歌的话刺进自己的耳里，像要把耳膜贯穿。

慕止漆黑的大眼睛里充斥满了泪水，通红的眼眶边缘上那抹红色，一直蔓延至瞳仁，她看着孟情歌眉心蹙紧。

“情歌，我怀孕了。”

慕止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淡然而绝望，绝望到肝肠寸断。

轰隆，晴天之中蓦然响起了惊雷，积云翻腾着遮住了刚刚显露出来的旭阳。

孟情歌浑身一震，松开抱着她的一只手，开始颤抖，她的手从匕首上垂落下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慕止。

她想后退，但慕止依旧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襟。

白七夜起初还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动作，他只是轻轻的垂了垂了眼帘，便看见两人脚下那一地的惊红。

“慕止！”大脑还没有反应，身体已经来到了慕止的身后，一掌打在孟情歌的肩口。

孟情歌被打的朝后踉跄而去，慕止手上使不上力气，所以在孟情歌从眼前撤离的时候，慕止便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朝后倒去。

秦诗落这才看到慕止腹部插着的匕首，她迅速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看见孟情歌被白七夜打的险些跌坐在地上的时候，扶住了孟情歌的身子。

孟情歌浑身都在颤抖，若没有秦诗落扶着她，她根本站都站不稳。

白七夜的身上散发出来了杀气，那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杀气，仿佛他穷眼可及的一切，下一秒都要葬送在他手下。

慕止万念俱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第一次没有避开白七夜的怀抱，甚至紧紧的贴着他，双手无力的拽着他的衣袖：“小白，我错了，我错了这么多回，而最终还是错了。”

白七夜本想将孟情歌杀掉，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慕止，他眼神一紧，丝毫不带停顿的抱着慕止反身就朝船只飞去。

站在孟情歌身后的士兵，一看两人要逃走，迅速的从身后将隐藏的弓弩拿了出来，不由分说的要朝两人射去。

“不许放箭，谁都不许放箭。”一抹红色的身影，伴随着尖声吼叫，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来挡住了白七夜。

唰唰唰，但已经来不及，箭支不受控制的射了出去。

孟情歌本就处在震惊之中，听到这声惊叫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无数箭支被挡在白七夜身后的，那抹红色身影全部挡住，一瞬间，血肉撕裂的声音让人后背发凉。

“不要！！”孟情歌从秦诗落的怀里挣脱出来，她发了疯似得奔跑过去，抱着那抹正在倒向地面的红色身影，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满手的腥红，炙热的血液，突如其来的毁灭让孟情歌，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慕止被白七夜抱在怀里，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士兵，丝毫不带留情的拉开弓箭。

她看见不知赶了几天路的孟丝丝，唐突的从树林里跳出来，准确无误，甚至不带思索的就挡住了射向白七夜的箭支。

她看见她在临死之前，侧过脸朝他望过来的视线，那视线里包含了，她这一生没有来得及说出来的感情。

“慕止，我恨你！慕止！！我恨你！！！”孟情歌跪在冰冷的地上，对着她歇斯底里的嘶吼。

“杀了她！！放箭！！杀了他们！！”孟情歌红着眼吼道，这吼声甚至盖过了漫天的惊雷。

岸上人的身影离慕止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她看见秦诗落咬着牙说：“听到了没有，放箭！”

啪，最后一滴眼泪从慕止的眼角滑落，滴落地面。

扇流韵听到隐隐的嘶吼声就知道出事了，他一掌击在船只上：“妖九，快，撤。”

扇流韵从船舱里刚站起身子，就看见白七夜抱着满身是血的慕止钻了进来。

“她受伤了。”白七夜将慕止放在床榻上，声音有点不受控制的颤抖。

妖九被慕止腹上的匕首吓得半天挪不动脚步，她感觉一瞬间自己的手脚都冰凉的失去了知觉。

“你他妈还在愣什么？快点把船折回，想死了吗？”扇流韵一边从身侧将医药箱拿出来，一边对愣在一边的妖九低吼。

妖九被吼得一愣，连滚带爬的就去驾船。

“把她的刀拔出来。”扇流韵蹙着眉头，一时间也慌了神，这是几十年来自己第一次晃神，真是怪了。

白七夜亦是如此，他甚至有些下不去手。

“我说你。”扇流韵有些恼火，白七夜这是愣什么呢。

但是下一秒，当她看见慕止的手指，已经摸索上腹部的匕首时，当真愣住了。

慕止躺在床上，脸上已经丧失了全部的血色，惨白一片，她的呼吸有些微弱，手指抚上匕首，一把将其拔下。

这是她最后的力气，而她比谁都明白，这一刀摧毁了她慕止所有的一切。

溅出来的血液，喷了白七夜和扇流韵一身。

扇流韵虽然被吓到了，却还是一瞬间就恢复了理智，他用最快的速度去给慕止止血。

“扇君。”慕止平躺着，她的眼前一片一片的闪过白光，过去的一切都被拉扯进脑海。

“你别说话。”扇流韵也有些晃神，若是慕止没有怀孕还好说，偏偏她怀孕了，还被这样刺中一刀，自己真没有把握能不能救她。

慕止身上钻心的疼痛正慢慢的抽离，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触碰，只睁着空洞的双眼轻声道：“我的孩子，我和沈沾墨之间唯一的留念，是不是......保不住了。”

“慕止，我让你不要说话！”扇流韵气急败坏的吼道。

白七夜知道慕止正在打乱扇流韵的治疗，他弯着身子走到慕止枕边，膝盖一弯就单膝跪了下来。

他伸手不断的磨砂着慕止的额角，像以前一样温柔的宠溺道：“听话，慕慕，先不要说话好不好，你一定会没事的。”

慕止侧着脸看着他，有些委屈又有些淡然的启唇：“可是我真的好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我恨我自己。”

“慕慕，这不是你的错。”

慕止眼前的白光加重，她甚至快要看不见白七夜面容，从嗓子里涌出来的腥味，让她再一次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慕止的嘴角绽开一抹笑意，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柔声道：“小白，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七夜被慕止的笑容刺伤了眼睛，一向察觉到疼痛的他，竟觉得心口一痛，痛的他蹙紧了眉。

“慕慕，撑住，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相信？慕止看见了一道白光，而那白光里有一抹小小的身影，她看见了，那小小的身影在对她挥手。

“娘亲，娘亲，你还没有给我起名字。”

慕止笑着跑过去，将他小小的身体抱起来，他是个男孩，长得很好看，比起沈沾墨丝毫不逊色，那一双狼眸深邃迷人，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像极了。

“名字啊，嗯，叫沈念君好不好？”慕止笑眯眯的蹭上他的脸颊。

“为何要叫念君啊，娘亲。”

“因为，月下饮茶，念君天涯，你是我对你爹爹的思念。”

沈念君的表情突然冰冷下来，他伸手推开慕止，从慕止身上跳了下来：“对于娘亲来说，我也就是你对爹爹的念想而已吗？所以娘亲才不保护好我，一心想着要见爹爹，愚蠢的相信任何人，我恨你。”

慕止见沈念君的身影跑得离自己越来越远，不顾一切的追上去。

不，不是这样的，你不止是我对他的念想，你还是我的一切。

不要离开我，是娘亲不对，娘亲没有保护好你，是娘亲的错，都是娘亲的错，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好不好，再给娘亲一次机会。

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不会再让你置身于危险当中，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要离开我。”慕止满头是汗的苦苦在梦魇中挣扎。

她紧紧的握着白七夜的手，眼角不断的渗着眼泪。

“她怎么样？”白七夜一只手不断的替慕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只手任由她紧紧的抓着。

扇流韵将慕止的伤口包扎好，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我不敢预估，看她自己了，凶多吉少。”

空气中的温度迅速降温，让所有人都感觉寒意逼人。

白七夜俯下身子，他的唇角轻轻靠近她的耳垂：“慕慕，你一定会挺过去的，对不对？不甘心吗？不甘心就还回去，如何？”

原本阴沉的天上终于在雷霆万钧之中，迫使这个春季第一场雨如期而至。

硕大的雨滴砸落下来，在离这所船只越来越远的岸上。

孟情歌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抱着已经失去温度的孟丝丝，孟丝丝那张娇艳的精容上，没有任何痛苦之意，甚至带着满足的笑意。

“丝丝，对不起，我最终也没能让父亲认同你，没能让你唤上一声父亲，可你怎忍心在父亲离开，母亲自刎，沈阡陌和慕止叛国之后，还离开我！”

孟情歌在雨里冻得发抖，她抱紧孟丝丝的身子，将脸埋在她冰冷的胸口：“你怎么忍心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你还要和我一起踏青。”

“孟丝丝，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怎敢就这样死去，你好狠的心。”

秦诗落的墨发，被雨水冲刷的紧紧贴在颈边，她走到孟情歌身边跪了下来，轻声说：“若不是慕止，我们何苦至此啊郡主。”

“慕止，天涯海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