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阴云缓缓盘旋着，显出来一个灰黑色的漩涡，连通着天地，慢慢地旋转着越来越大，中心的位置颜色越来越黑，直至浓黑如墨，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息。

风不知何时停了，天似乎整个压了下来，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心底升起玄之又玄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越来越大的漩涡之上。慕烟华是第一次接触到上界的天地异变，瞬间察觉出跟着下界之时的不同。上界的空间壁垒本就比下界坚固百倍千倍，如今在这灰黑色漩涡的搅动下，居然轻易将空间撕了开来，在漩涡的边缘显出来一道道漆黑如墨的划痕，像是光滑的镜面被强行打破开裂。

那股子玄奇的气息，正是下界几乎不可见的法则之力吧？

慕烟华默默思量，不由地生出些许期待之意。

轮回城的人一个都不见，像是不愿意看到这可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刻再次到来，在场之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显现的庞大漩涡里，也没有人对此发表什么意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轮回城之人除了本身要进天府境的年轻子弟之外，其他人全部不参与、不观看天府境之争。

所有人早已习惯了。

慕烟华袖袋内传来一阵波动，却是当日冉倾予她的那枚玉符发生了异变，自动从袖袋里钻了出来，凭空悬浮在眼前。其他得了轮回城赠送玉符之人，那进入天府境的凭证玉符纷纷从储物空间里自动显出来，散发出一波波奇特的气息，跟着头顶上的漩涡两相呼应，同时洒下一层淡淡的银光，将它们的主人包裹住。

没有得到玉符凭证的人，都是用既羡又妒的目光看着慕烟华等人，却又不敢造次。

“这么多的年轻天才，不知此次有没有人能够得到轮回尊者的青睐，获得他的功法传承，从而直接成为轮回城这一方庞大势力的主人，真是让人期待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轮回尊者陨落，但六位副城主却都活着，纵然实力比不得轮回尊者在位之时，却也容不得任何人小觑，这些个天之骄子，谁要是得了轮回尊者传承，怕不是要一夜暴富。就算是天资绝世的天之骄子们，到底年岁不大，平时里修炼都来不及，自然不可能去创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不管是哪个得了传承，最后不得要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嘿嘿，实不相瞒，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到时候全城混乱，那么多势力打成一团儿，连着轮回城自个儿都要深陷其中，正是我辈大展拳脚的绝好时机。浑水摸那个鱼，大伙儿都懂的——即便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等盛事也是难得一见，错过了可惜。”

各大觊觎轮回城这块大蛋糕的势力中，多年来本就只是维持的脆弱的平衡，只要出现一点儿风吹草动，保管这脆弱的平衡会被打得粉碎，继而发展成一场大混战。

如今没有哪一个势力得了轮回尊者的传承还好，一旦有人达成了轮回尊者的要求，得了天府境内的最大好处，剩下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势力必定恼羞成怒，群起而攻之。除非得了这份传承之人本身背景靠山极硬，不怕那些个势力联手。

在这些人看来，这一点无疑是不可能的。

轮回城的势力对大部分人而言高不可攀，但毕竟比不得那些传承无数年的超级大势力，真要有那样的背景靠山，何苦再来争抢轮回城这一亩三分地？

参与争夺的年轻天才们，多是来自准一流、排行中下游的一流势力。

隐隐约约的，慕烟华听得围观众人议论，心里头转过了好几道弯儿，却又没有时间理会，只觉得身子一轻，一阵天旋地转，已是被吸入那个灰黑色的漩涡里面。

跟着慕烟华一道进去的，还有所有得到轮回城凭证玉符的年轻天才们。

这是一处不封闭的空间，充斥着一团一团深灰浅灰的雾气，遮挡了慕烟华的视线，也挡住了她的神识探查。四下里一片安静，不知道这一方空间到底有多大，更感觉不到有其他生命的气息存在。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体内的仙灵力循着混元经运行的轨迹自行流转，慕烟华双足悬空立在原地，凝神观察了好一会儿，却是不曾发觉丝毫异样，也不曾寻到什么头绪。

神识沉入意识海，六层的轮回塔闪着柔和的银光，塔内大角、二角、红灵三个小家伙正在努力修炼，浓郁得几乎凝聚成水的仙气形成了三个漩涡，漩涡中央结成了一个仙气茧，每时每刻都有巨量的仙气被大角、二角、红灵三个吞噬。

轮回塔的下方是一面古朴精巧的银镜，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极为正常。仙灵力流转顺畅，跟着轮回塔、窥天镜的联系仍在，戮仙剑随时可以召唤而出，但慕烟华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一进了这天府境，不管是轮回塔的器灵轮回、窥天镜的器灵青玄还是戮仙剑的剑灵戮仙，慕烟华都联系不上了，原本能够隐隐感觉到的沉睡的万兽图器灵，这会儿亦感觉不到了，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轮回塔内大角、二角、红灵的情况，却怎么都无法同它们取得联系。

这种感觉很奇怪，跟轮回塔、窥天镜、戮仙剑、万兽图本身的神魂联系还在，但它们的器灵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压制，被完全禁锢在了本体里面，暂时无法同慕烟华对话交流。大角、二角、红灵这三个小家伙的修炼没有异常，这天府境也没有对它们产生影响，只除了慕烟华跟它们的联系暂时被切断。

一下子这几个相依相伴的小家伙因着某种原因隔离，慕烟华一时有些不习惯。所幸这大约是天府境的作用，只要出了这方秘境多半就能恢复正常，慕烟华自然没有多少担心。

根据轮回、青玄所言，这逆元经完全是为混元经的传承者准备的，而当初轮回尊者杨秦被逼入绝境仓促而为，创立一方独立的小空间已是极限，想来不至于存在太多复杂的关窍阻碍才对。

或浓或淡的灰色雾气无处不在，无视慕烟华布在皮肤表层的仙灵之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融入到她体内自行运转的仙灵力中。

慕烟华本是极为戒备，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灰色雾气的异动，吃了一惊的同时便要下意识阻止。然不论是仙灵力还是神识之力，对上这灰色雾气居然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丝一缕渗透，跟着体内的仙灵力一道，循着混元经的运行轨迹转了一圈又一圈。

没有对慕烟华产生丝毫坏处，当然也不曾提供什么好处，仿佛这灰色雾气的任务就是渗入体内转圈圈。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八圈十圈，不过一会儿工夫，这灰色雾气已是跟着混元经的运行轨迹转了三十六个大周天。这三十六个大周天运转完毕，仿佛达成了某种既定的要求，整个空旷的空间忽然间微微一颤，原本缓慢流转的灰色雾气疯狂地搅动起来，以慕烟华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龙卷。

这些灰色雾气组成的龙卷肆虐席卷，看着狂暴无比，经过慕烟华身边时却十分吻合。

肆虐的龙卷风暴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很快整个空间便风平浪静，除了一部分灰色雾气绕着慕烟华飘移飞舞，其他的重新散开回归天地。

在慕烟华的眼前，深深浅浅的灰色雾气像着两边分开，显出来一条仅容一人行走的小道。

笔直的小道，两边是盘旋搅动的灰色雾气，一眼看不到尽头，不知延伸向何方。

一股隐约的呼唤之声，从那小道的最深处传来。

陌生的，却又带着一丝亲切。

跟着面对凤氏一族的血脉联系不同，明明是从未接触过的陌生气息，慕烟华却本能地觉得亲近，相信那呼唤她的意识不会对她不利。

没有犹豫，慕烟华身形一动，向着小道深处电射而去。

灰色的雾气在她身后合拢，前方的呼唤之声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急切。

许久之后，一缕微光在眼前出现，慕烟华身形一顿驻了足。高大的黑袍身影静静地站立着，瞧着约摸三十五六岁，双手负于身后，身板挺得笔直，墨黑长发披散而下，光是这样站着便让人觉得顶天立地，威势十足。

含笑的眼睛看向慕烟华，使得慕烟华头皮一紧，有了一种被人看个通透的错觉。

“孩子，你终于来了。”

醇厚的语声直接从慕烟华脑中响起，黑袍男子很快移开视线，眸光穿过一层层灰色雾气，似乎看见了空间之外的情景。

慕烟华定了定神，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你是……轮回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