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七七使出最后的气力，右手抓过剑鞘勉强抵住了格斯儿将刺过来的剑，然后趁着这个时刻开口说道：“你且等一等，我还有事没有问完，等我说完了，你再杀我也不迟。”

原先觉得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如今剑架到了脖子上，凉七七才发现那些什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话都是骗人的。起码她此时此刻，就无比的想要活着。

死了，一切的一切都幻变成虚无。

她本不是生于这个地方的人，本就是外来者，若是又这么死了，凉七七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就此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待她死去之后，是灰飞烟灭，还是再回到现代，或是再去到另一个未知的地方，换一个未知的身份。而这里的凉七七，是随着她的消亡而死去，还是会再有一个新的灵魂，取而代之？

这个时候，凉七七才突然发觉命运这两个字的残忍之处。

比如在她之前的那个凉七七，那个早已经死去的女子。凉七七对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看法，可是如今却也忍不住为她感到委屈。她死了，这世上，却无人知晓，只有她这个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而且必须要一直隐瞒身份的人知道，却也只能缄默。

死了，然后被另一个人取代了人生，甚至抹去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没有人会为此难过，也没有人会去想念她。凉七七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只需想想，便觉得心中悲哀。

她突然浅浅一笑，笑中是无限的凄凉。

格斯儿一向不是会心软的人，他从来只遵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可是此刻，看见凉七七眼中的悲恸，他却突然止住了动作。

从前死于他剑下的人不少，将死之时的神情也各有不同。恐惧害怕，厌恶憎恨，恼怒不甘，或是无奈认命，种种。他也一向觉得自己已然看透了时间百态，而临死前说话的人也不少，求饶或是威胁，甚至有些会声泪俱下，企图用所谓真情打动他，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心软过。这是第一次，他居然放下了手中的剑。

无暇去想那许多，格斯儿摇摇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都甩出去，然后看凉七七：“你还想问什么？趁着本王子这会心情好，也许我会回答你也不一定。不过你可别借机拖延时间，搬救兵来救你，或是试图逃跑。”若是惹了他不开心，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凉七七说那句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若是说搬救兵，方才她让下人去端葡萄的时候若是给那个丫鬟一些暗示，她也定然会明白凉七七的意思，毕竟某些暗号都是当初凉七七开素心楼之前特意培训过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

如果现在有人问凉七七怕死吗，她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回答，怕。可是此时，她却想不到有谁能够来救她，或者说，根本不知道应该找谁求救。若是说无助，似乎矫情了一点，可是凉七七却觉得心中难受的很。

一直以来，她都在被迫的接受。接受穿越，接受变成另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寡妇，一个没有记忆不知道前尘往事的人。后来好不容易遇上大朗，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他的身份却又成为了两人之前的阻碍。开了素心楼，想着就这么孤单终老也好，可偏偏，她那些不该回来的记忆，又都回来了。杀手，人命，还有错位的爱。

她只能够不断的适应，不能有丝毫的抵抗，因为没有用。而那些许许多多的心情，从始到终都只能放进心里，不能同任何人提起。不仅仅是不能说，便真是说了，恐怕旁人也只会把她当作疯子吧。

凉七七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大概再没有人像她这般矛盾了，不想死，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够好好的活着。

微微闭上眼，凉七七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既然来了这里一遭，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死去。片刻，再睁开眼的时候，凉七七眸中已恢复了清明，再没了方才的迷茫与悲哀之色。她目光锁在了格斯儿脸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四王爷的合作内容是什么。”

“这个恕我不能多说。”格斯儿摇头：“这个是我与四王爷的协议，我不能透露。”

凉七七皱眉，眼中微微带了嘲讽之色：“不能透露？那好吧，我换个问题就是了。格斯儿，怎么说你也是一国王子，四王爷究竟是给了你什么好处，才能让你这般恨不得为奴为仆的为他卖命。一个王子，竟做起了这些杀手的行当。”这句话，凉七七实际上有些挑拨离间的意思的，毕竟格斯儿和四王爷都是一样的身份，而且若是以国土大小来说，蟠龙国其实是要大于青宵国的。

“他许了为什么好处？”格斯儿停住了敲桌子的动作，看着她说道：“他许了什么好处不重要，你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不过……”他脸上带了显而易见的阴险。

原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的凉七七失望了，没想到格斯儿就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中之意一样，这般淡定。只是再转念一想，对于一个情商负值的人，这也实在不是什么能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反正事已至此，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她敛起心思，问格斯儿：“不过什么？”凉七七虽然的确有些想知道四王爷和格斯儿之间到底是进行的什么交易，可是格斯儿不肯说，她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可惜，若是能够把这些事情弄明白，就可以给大朗穿些准确的消息了。

可是再转念一想，今日格斯儿是抱着要杀她的心思来的，方才动手时也的确处处不留情，她能不能活着看到明日的日出，尚且是还未可知的事情，哪怕还能想那些事情呢！

只是若是就这么死在屋中，也不知道会是谁第一个发现。还有大朗，郁轻侯，以及王安青，他们若是知道她死去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还有王碧瑶，不会吓坏吧……

凉七七心中百转千回，格斯儿却并不知道。不过他即便是看出了，也并不会在意，更不会费心思去猜测她的想法。毕竟此时在格斯儿眼中，凉七七已是将死之人，一个快要死去的人，没有必要并且也不值当去花什么心思。他只是露出笑容：“若是你能够给我什么好处，让我帮你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你给的利益能够超过四王爷给的，我便可以倒戈帮助你。”

“好处？”凉七七在心中快速的思考着所谓的好处。

蟠龙国非常大，但是却是地大物稀，资源匮乏，青宵国却是截然相反。能够让格斯儿亲自来到青宵国，而且不惜充当杀手，四王爷开出的条件自是非常丰厚。尤其……

凉七七心中猛地一咯噔，四王爷给格斯儿的好处不会是割地或者纳贡吧！虽说她并不十分了解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但是却也算是略有耳闻。在这种情况下，能够轻易打动格斯儿的条件，恐怕就只有这方面的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四王爷可真是为了皇位丧心病狂了，不惜与虎谋皮！

一定要告知大朗两人合作的消息！不论是为谁，大朗也好，或者是她如今也算是青宵国的人，她都不能够让四王爷做出这种事情来。

凉七七在心中默默下了决定。

她抬起方才垂下的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格斯儿，你真的相信有缘这种东西吗？”给格斯儿好处？她一个平民能许的了什么？银子？且不说无论如何她手中的银子也不会比四王爷要多，便真是多了，又能够打动格斯儿吗？一国王子，会因为银子而改变心意？答案是很明显的。可是别的东西，她又怎么能给得了，如此这般，也只能赌一把了。但愿能够说得动这只情商为负值的抖M。

很显然，格斯儿没有想到凉七七会是问的这个问题。然而只不过是一刻的诧异，他便回答了：“当然相信了，人与人的相遇不都是缘分吗？”否则他又寻什么有缘人？自然是因为相信。

“那你觉得我们算不算有缘？”凉七七定睛看他：“我虽然可能不是你的那个有缘人，可是咱们毕竟也是旧识了，如今又在他乡巧遇，难道还算不上有缘吗？”

格斯儿挑眉：“你欲如何？让我不杀你？那是不可能的。”他的故交多的是，他又岂会为这个原因而放过凉七七？

“我是不是不论早晚，无论如何都得死。”凉七七咬牙。

格斯儿颔首：“的确是。”杀死凉七七的好处太多，虽然凭心而论，他对凉七七没什么厌恶的心，可是客观来说，凉七七必须死。这是他和四王爷已经达成了共识的事情，若不是因为觉得凉七七在其中能够起到重要的作用，他也不会轻易动手。

“既然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咱们毕竟是旧交，而且分别了那么久还能碰面，也算是十分有缘了吧？我不求你放过我，只希望看在咱们感情这么好的份上，让我晚死几天，完成最后的几个心愿。”起码也要把这些事情通知给大朗。

听到这句话，格斯儿想了想，然后表示同意：“如此我便再给你些时间，一个月之后我来取你的项上人头。到时候你可别再说这些话拖延时间了，也别想着逃跑。我要杀的人，目前为止还无人逃脱。”

凉七七闻言松了一口气：“这是自然。”无论如何，她总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那我便先走了，咱们一个月以后再见。”格斯儿算了算时间，便站起了身，打开窗户，凉七七尚且未曾看清他的动作，他就已然飞身而出，屋中只余下凉七七一个人，已经格斯儿逐渐消失的声音。

凉七七身子一颤，整个人便瘫软在了地上。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有人叩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