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城外。

弗空疾行如风，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气息。

一个高挑但瘦削的身影站在无人行过的大道上，静静矗立，似乎就是在等待着弗空的到来。

靠近到一定距离后，弗空的脚步也慢慢停下。

意外吗？倒也不算，如果这个时代还有谁能重新再以武道的身份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也就只有这位老友了。

眼前的老人，穿着一身敞开的寿衣，衣袖下摆随夜风飘摇，看着瘦，但身上的肌肤却显示出健康的肉色，凝练结实。

非但不像是一个死去数年又重新爬起来的尸体。

反倒像是一位从天而降的仙人。

如果不是当初看着他踏入棺材，甚至陪着他走过生命中最后的一段路。弗空都会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单纯的视觉很容易欺骗自我。

全身感官统合的弗空知道，对方依旧是尸体，只是用一身极为强悍的功力，以奇妙的方式运作，推动了全身的回光返照，时隔多年的回光返照。

“初次见面。”弗空缓缓开口，问好。

老人温和而慈祥地笑着，对弗空轻轻点头：“虽说源头并非来自此界，但一切根基皆在于此，倒是没有分别。最后达到了将我引出的极致，也是你的漫漫长路所积累的结果。”

眼前之人，并非是弗空记忆中的老友。

而是一个借着老友的身体行走的，意志。

很微弱，就和它操纵着的这具尸体一样，它自己也早已如同行尸走肉，风中残烛。

老人和意志，就像是一根残破短缺的蜡烛，碰上了早已微弱的火苗。

这反而让他们结合得更加完美，在必要的时刻，展现出前所未见的光与热。

“您是？”

“称呼我为‘真武’就好，我的上一个化身为王朝千年前的开国大帝，但现在也早已成为了过去式，如今的我甚至没有再度凭空创造化身的本钱，只得借用当年化身后代的躯体。”

弗空颔首，并无惊讶。

在知道了界限带意志的象征和各种形态之后，他很早便将目标锁定在了真武大帝身上，只是千年前的遗留实在是太少，又难以拼凑，加上大多线索都聚集在皇室内部，所以陷入停滞难有结果。

“前辈是来指教的吗？”弗空问道。

“就算不是，你的目标本来不也是我吗？”“真武”笑道。

“是啊。”弗空没有含糊，“我要离开这里。”

“我明白。”“真武”道，“所以我来见你最后一面，毕竟也算是我最后的结晶，若是不能正面与伱说两句，我大概会很遗憾。”

“……”

“是不是觉得我很像人？”

“嗯。”

“真武”道：“毕竟以人的姿态度过了太久。况且我本身的意志早已所剩无几，异术象征的意志正在互相征伐，早就没我的什么事情了。若非你将它们暂时打压了下去，我甚至都没有来见你这一面的机会。”

说着，“真武”的笑意散去了许多：“你很特别，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掌握了你，它们就相当于得到了一把神兵，能在对抗中占据上风。”

“我只要继续在这里存在，它们的觊觎就不会停止，它们会不断地为我和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弗空接话道。

“……你既要超脱，即使已经削弱了它们的手足，但这点程度，还不够。”“真武”淡淡道。

“您是我最后的突破口。”

“哈哈，你这话我爱听。”虽然弗空的潜台词就是要揍它一顿，但真武却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你凝聚了我残余下的几乎所有精华，那么离去前和我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虽然我现在的情况对此已经无所谓了，但，就像是一种必要的仪式吧。”

“真武”说着，双手缓缓垂落身旁，体内躁动的功力已经压抑了许久。

“来吧，弗空。”

弗空没有说话，遥远的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天要亮了。

……

弗空和“真武”的身影闪烁在天与地之间，每一次身形的交错，都会炸开一道恐怖的气浪，一个眨眼间，狂风呼啸，地面上延伸出无数弹坑。

再回首，爆鸣声源源不断地回荡在天空。

【乱破】！

恐怖的拳劲如万千蛟龙从弗空的拳影中挣扎跃出。

“真武”对应着打出数道掌印，将这些蛟龙一一镇压。

交手之间，二者已经远远离开了地面。

“真武”，或者说此界的武道化身，它这最后一刻的辉煌，丝毫不弱于弗空。

万千武技在举手投足之间被施展，对弗空的一招一式都能轻易应对，它总能堪破所有招数，找到最好的化解方式。

庞大的功力给予了它对抗弗空蛮横肉体的基础。

和青眠靠着对弗空长久的注视和了解，对他进行拆分的破解方式不同，“真武”目前展现的，正是本源上的差距！

这就是正常情况下，界线带意志，对自己内部原住民的压制力。

“真武”双手一震撕开了弗空的【空】，随后迅猛跟进，拳脚毫不留情地击打于弗空的弱点。

没错，弱点。

弗空的武道早已饱和圆满，本该已经不存在某一方面的弱点。

但他才和青眠交战过。

他一直带着那些死眷之炎与青眠对抗，看似将火焰视若无物，但影响早就已经产生了。弗空身上存在伤势，这个伤势成为了“真武”进攻时的目标。

并非是不讲武德。

正如“真武”所说，这是仪式，也是最后的试炼。

它的一招一式全无留手。

经此一役，它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实质影响将会消失，武道大概会彻底落寞成一般强身健体的运动。

现在，它正在给弗空展现的，是它的一切。

而接受这一切，要拿命去换。

拳、掌、腿、脚、刀、枪、剑、戟……

弗空一时间被压得喘不过气。

何为武神？这才是武神！

嘭！

他被击飞出去，撞碎了一片群山，飞出了陆地，砸在一处无人的海岛之上。

“咳……”他支撑着身体站起。

久违地见血了啊。

额头破了，血流如注，手臂，肋骨，腿和脚……无一完好。

一连串的攻势下，他受到了伤害。

还没完。

他一抹额头的血迹，腰板挺直。

远处，“真武”翻江倒海，紧跟其后，不打算给弗空过多的喘息。

如果此界武道时代最后的珍品，都越不过它这过去最后的荣光，那便也不要再谈什么超脱了！

忽地，迎面而来的是骇人的杀意，灰暗的拳头刮去了所有声响，天空的云彩被全部抹去。

【灭】！

“真武”手上幻化的剑戟破碎，身形摇曳，笑意加深：“来啊！你已经沉寂太久，逐渐忘记了真实的搏杀为何物，肆无忌惮无拘无束，若非如此，又怎么配得上这场巅峰的试炼？”

弗空低头，抬腿用力踏在地面，气势激昂。

“乱！灭！”

毁灭般的百头龙从四面八方绕向“真武”。

而这次，“真武”即使做好了全面的应对准备，他的招架一九被那些饥饿的妖龙狠狠咬住。

而这只是开始。

风暴被卷起，风云色变，此时若是有气象图的话，大概能清晰地看到一个遮蔽了海洋一角的恐怖气旋正在生成。

【气震】！

随后，风暴被猛地压缩并战栗起来，“真武”只得勉强化解周围气劲对他的实质性伤害，但没能避免自己的功力受到压制，身形在风暴海洋中动摇。

弗空一跃而出，飞身踢出一脚。

【崩灭】！

一脚切削，“真武”的身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口中溢出鲜血，皮开肉绽。

无需再更多地保留，无需有更多的顾及。

他此时，正是为了自己而战！

旧的招式在升华，新的招式在诞生，弗空已经达到某个顶点的武道，再度向前迈进。

只有这一刻，他或许已经忽略了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

“真武”不着痕迹地颔首，紧跟着双手合印，辉煌的一掌打出。

海面出现了明显的向下凹陷！海水被不断排开，直至海床都能一览无遗。

弗空全身被压迫得几乎成为一个血人，但那双异色的眼眸，却无比明亮。

“破——”

双手弯起，倾尽所有。

“灭！”

——

大地在动摇。

即使爆发的点，在距离陆地遥远的未知海域，但今日，不论是王朝还是帝国，乃至其他的小国，全世界都感受到了震动。

沿海地区尤为剧烈，许多居民预料到了什么，连忙收拾细软远离沿海。

果不其然，一场席卷了整个世界的巨大海啸发生了。

同时，远方的天空，也变得一览无余。

王朝的天，也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