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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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过年了。
终于过年了。
程息托着腮看着窗外微微绽放的腊梅,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储露从厨房端了酒酿圆子,热气腾腾地放在桌上,程息看见忙给两个人各盛了一碗。
“我们储露的手艺真是越发的好了。”程息嚼着软糯的圆子,喝了口浓稠的酒酿,还能吃到些米粒,“等明年秋天,我们摘些桂花晒干,做糖桂花,到了冬天拌在酒酿圆子里,更好吃。”
储露笑道:“全听姑娘的。”
墙外有小孩子欢叫着跑过,后头是父母焦急地呼唤。
烟花忽然炸上天空,染红了夜幕。
储露:“我还在锅里蒸了笋焖肉,还有一条大黄鱼,做了雪菜黄鱼汤,我去端出来。”
虽说是在北地,可二人的口味还是庄南的口味,好不容易弄到了笋和大黄鱼,特意等到了年夜饭才吃。
程息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话也顾不得说。
储露看她着急,劝道:“近些日子京城多风雨,姑娘一直都憋着呢吧?”
程息歇下筷子,满嘴的饭菜,咽下说道:“真的……憋死我了。”又是一口饭扒进嘴里。
储露笑:“别人心烦都是折磨自己,姑娘心烦就拼命吃饭。”
程息也觉得自己好笑,边吃边说:“小丫头片子,记住!再心烦都不能委屈自己的肚子!吃!”
二人吃得开心,没一会儿碗盘见底,只留汤汁,正收拾着,忽听有人敲门:“县主娘子,楚姑娘。”
“大喜?”储露奇怪,“驿站的小厮怎么来了?”
“去看看。”
二人开了门,只见他推了满车的东西站在门口。
程息:“这是……?”
大喜:“县主娘子,这是有人让路通镖局带来给您的。”
程息:“路通镖局?我记得他们家只做西北和西南的买卖啊,京城都没有铺子。”
大喜:“可不是吗?所以放我们驿站了。还有这封信。”
他递上一封厚厚的书信,程息摸着都有些惊讶:“多谢你了。”她掏出银两塞进大喜手中,“新年红包,岁岁平安。”
大喜开心地连连作揖:“多谢县主娘子,多谢县主娘子!”
程息储露将东西一件件打开,才知是何人所赠。
弧令竟将归途沿路好玩好看的物什都搜罗了,一并给她送了过来。
云都城外的枯枝,乌断横山脚下的油菜花干,苏里羌河床的鹅卵石,装着天白山雪水的瓷瓶,还有月氏的筚篥。
能够伸缩的匕首,纹饰精美的酒壶,他瞧着好看的毡帽,和翠玉松石打造的项链耳环……
全部摆出来,铺满了一地毯。
程息望着这些物件,眼里有泪,却笑了出来。
看见这些东西,她便能想象出弧令从云都出去,城郊歇脚,看见一处枯枝岔得特别,便折了下来包好;路过乌断横山时,油菜花遍野,金灿灿的,他下了马,随意摘了一朵将它夹在书页之间;跨过苏里羌河时,河里某块鹅卵石泛着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便捡起来擦干了水揣在了怀里……
弧令在信中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知道值钱的东西你不仅不缺,还会自己给自己添置,就在路上,随便选了每一处景色,赠与你。
夜已深了,程息就着烛光,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赠与三王子从姜国带去的丝帛,他赏给了他第三十八房小妾,然后第二十七房跟他闹,他就来找我问我还有没有,我说全部都在三十八那里了。三王子不高兴,处死了二十七和三十八,自己拿了那些丝帛。”
这个三王子,当真是残暴不仁。
“今日瞧见一位姑娘在河边洗衣,有些像你。”
你竟然敢瞧其他的姑娘?!
“义父问我为何私自前去姜国,不跟随商队,也不同他事先说明。霏儿,我既不能说,又不能隐瞒义父,只能……”弧令划掉了好几个字,“无事,你安心。”
你若是再话说半句,我根本不能安心!
“等信送到,云都的梅花,也该开了吧?”
含苞。
“华阳的事……我听说了,是他的命数,他的选择。云都城里波诡云谲,多加小心。”
你也是。
程息回好信,已过了子时,锦书三四张,诉不尽相思。
“哥哥,”她望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新年,望你万事和乐,平安顺遂,无灾无惧。”
云都和月氏都下雪了。
他们不经常会想彼此,却会在很多个小时候,抑制不住地思念对方。
比如程息在雪里看见了含苞的梅花,吃了热腾腾的圆子,比如弧令看见了悬挂在天白山上的月亮,喝了月氏浓烈的玉泉酒。
*
又是一夜雪,程息和储露窝在被子里,烘着半暖的汤婆子怎么也不肯起床。
储露哝哝:“姑娘,该起了……”
程息叹气:“起不来……”
储露:“还得去夏府拜年呢……”
程息:“嗯……给夏府拜年的人多,我们……我们晚些去……”
储露自己也想多睡会儿,应道:“好,那我们……晚点儿去,嘻嘻……”
这一睡就睡到了巳时,程息迷迷糊糊转醒,听见墙外吵吵嚷嚷,垂死梦中惊坐起,一推身边的储露:“储露,醒醒!午市都要开了!快起床!”
她匆忙下榻,边穿衣服边往外跑,从厨房舀了一盆冷水端进屋子,直接撩起来洗脸漱口,手冻得通红也顾不得。
储露也瞬间清醒,笑着说:“还念叨着拜年,这夏府都要传午饭了。”
程息丢了帕子给她:“随意梳妆一下就去吧。素着脸总比不去好。”
二人到带着礼物到夏府时,夏家的小黄门正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他看见程息储露忙将他们迎了进来。
夏夫人见着两个孩子冒雪前来,还拎着许多礼物,并未想她们晚来之事,只是一味地心疼,说要她们吃了午饭再走。
程息去后院看怀琳,自成华阳那事之后已过去数日,也不知她如今是何境况。
彤管见程息来,忙喊道:“娘子,程娘子来了。”
怀琳正对着铜镜发呆,听见彤管喊话,转头看见程息走了进来,摒退侍女,屋里只留她们二人。
相对无言,香炉袅袅。
“你不冷吗?”夏怀琳看程息穿得单薄。
程息破颜一笑:“不冷,习武,身子好。”
夏怀琳转头看向窗外,声音薄凉:“多好啊,我一入冬,手脚冰冷,怎么捂都捂不热。”
程息抿嘴不知如何接话。
“二哥没了。”夏怀琳低着头,望着茶盏里的水,忽然一笑,“就这样丢下了我,什么都丢给了我,让我自己……定夺去留。”
她发髻上的珍珠步摇颤颤巍巍,怀琳有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笑起来眼波流转,愁起来眉目含情,可如今黯淡无光,如深渊古井。
“程息,你已知我先前对你好接近你皆是利用你,你还来看我?”
程息没看她,不知如何作答。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夏怀琳蹙眉,探究,“我本以为你要的是权势地位,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程息望着夏怀琳的眼睛,想起自己儿时的痛苦,想起自己在丰城、云都经历的桩桩件件,心头难受,又怒又气,她抑着心思,将头瞥向一处,叹了口气,嘴里呵出的气化作淡淡水雾:“我要的,不过是……海晏河清,正大光明,堂堂正正。”
夏怀琳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要的是海晏河清!是一个……”
——逆贼林奕,勾结前朝白家,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九族。
——太守要这钱做什么?卖百姓。
——是我太天真了……每个朝代,每个国度,只要是这人世间的,都一样。
“是一个……”程息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半个字,她骗不了自己。
“你要海晏河清……你想要就一定能得到吗?”夏怀琳声音冷寂,似是质问。
“不管我想不想要,都得不到。”程息平静说道,“可我……愿将我的微薄性命变作边疆城墙上的一方砖,镇守国土。”
夏怀琳心中震动:“什么?”
“若可以,我愿意从军,征战沙场,镇守边关。”
“可你是个女子。”
程息笑:“这姜国,难不成全是他们男人打下来的?女子入伍,又不是没有过?”
夏怀琳沉默良久,忽然自嘲一笑:“好啊,好啊……驰骋沙场,歃血戮敌,举三尺青峰开辟万疆山河……弯弓射天狼,举杯酬日月……”她念得有些痴,“我为了二哥算计你,是我欠你,如今二哥不在了,我残弱之身,能做的就是稳住夏家的地位,我知你不想嫁于宁王,这本就是我的宿命,我愿意接受了。但你如今的权势地位,又有几分是依仗了我的,你心里也清楚。我们夏家待你不薄。”
她眼中神色坚决。
“程息,我们就此立誓吧。我若入得宫闱,你便要入得军营;我若得母仪天下,你便得国士无双。你我二人,永不相背!”
外头有人叫午饭,程息和怀琳从屋里出来,二人神色皆正常,互相扶携着去前厅。
夏思成与夫人堂上坐,下头三个姑娘各自成席。正月初一,家中还有客,菜是极好的,可程息却没什么胃口。
夏夫人何窈素来和善,家中因只有怀琳一女,见着其他的孩子也是高兴,一个劲地叫人添菜:“你们在外头住,一个宅子里就两个姑娘,照顾得好自己吗?”
程息:“回夏伯母的话,能照顾好自己。宅子里人少,还能自在些,本就是乡野长大的人,不需要太多人伺候的。”
夏思成:“好,女孩子不娇气。”
何窈:“女孩子家家,舞刀弄枪做什么,可不得娇惯着养?”
夏思成笑:“这不就让你娇惯着养怀琳了吗?”
何窈:“对了,这几日过年,功课什么的就暂且缓缓,玩儿尽兴了再学不迟。”
夏思成擦了擦嘴:“息儿这孩子,我瞧她平日里对答辩论之间,头头是道,句句在理,是个可塑之才,可惜了。”
程息接话:“伯父为何说可惜了?”
夏思成叹气:“身为女子,可惜了。”
怀琳:“不可惜。爹,若女子与男子有同等的实力,为何女子不得入军营建立功勋呢?”
夏思沉默半晌,显然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何窈见父女二人不说话,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个,息儿啊,出年后,你也可有大段的日子不用来府上了。”
程息惊异:“为何?”
“你夏伯父有事,说与你听也无妨,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何窈看了眼夏思成,见他不反驳,继续道:“皇上,要宁王和你夏伯父……去丰城。”
夏思成:“也不只是丰城,是边疆三城。如今多事之秋,灾祸多从那儿起,都是先前疏忽,如今也是要管管了。”
程息心中喜出望外,面上紧着不表露,只是微微一笑:“圣上想得周到。”
饭后夏夫人给了二人压岁钱,便叫她们趁着雪停回宅子去。
程息走在路上,嘀咕道:“淮王妃有孕,皇后卧病,淮王挪不开身,难怪让宁王去。”
储露:“皇上是知道了襄国的心思,正戒备吧?”
程息:“如今的姜国比之襄国、月氏、允国都像小毛孩子,襄国历行三百余年,兵粮囤积还有个王家;月氏本就是兵马强盛,人人善骑;允国如今和我们隔着高耸的乌断横山尚且不能相通,但他们国家成立的时日也比我们长,比我们也就更稳定。真要打起来,对我们而言,太难了……皇上是为了暂时稳定局面,不能长久。”
储露:“当初老爷夫人夺下襄国的凤城,他们应当还怀恨在心吧。”
“可能吧……但那毕竟是父亲母亲打下来的城郭,说什么都得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