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快活
作者:思羽 | 分类:言情 | 字数:25.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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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西凉恨(十四)
戚长宁的脸色惨白得就像个鬼。暗器的剧毒虽已解去, 但当日毒入心脉,他损伤极重,昔日一身的武功如今已不到两成。在听到云桐那句话之后, 他甚至须得扶着门才能在她的面前站稳。他紧紧地盯着云桐, 通红的双眼似乎就要滴出血来, 良久, 终于艰难地开口:“你不能嫁给他。”
他说得很慢, 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一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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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这副模样,云桐心底一颤, 脸上却轻轻漾开苦笑,“长宁, 你走吧, 你不该来在这儿的。”她可以猜想得出他是如何的费尽心思, 才能避开看守着他的重重的守卫孤身寻到这里,可是, 无论怎么做,他们也不过是徒劳挣扎而已,没办法的,她走不了……其实戚长宁心里只怕也明白的吧,她根本不可能踏出这座承睿王府一步, 所以他的神情才那样的绝望。
可是, 戚长宁却还是固执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有些粗鲁地夺下她手中的杵子, 紧紧地抓起她的手。手腕被他抓得很疼,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戚长宁这般狠绝的样子。怔忡间,她恍惚想起往昔人人皆说金吾将军是君子如玉, 是最和善、最没有脾气之人,却原来,他也有失控的时候。
她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他,“长宁……”
戚长宁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跟我一起走。”
“请放开世子妃娘娘。”蓦地,冰冷的嗓音响起。
冷光一闪,一把匕首猝然横在戚长宁的脖颈处,锐利的刀锋只要轻轻一递,便能割断戚长宁的喉咙。戚长宁身后站着一面色阴冷的女子,悄无声息,谁也没有察觉她的气息,但她确确实实一直隐伏在云桐身旁。
那女子,是宗政玄夜派来贴身护卫云桐的侍卫。而像她这般身手的侍卫,云桐身边不知道还有多少。
所以,她怎么逃?
除了脖颈之处的那一刀,戚长宁的背心还抵着另一把匕首。若戚长宁武功未失,也许还能勉力一拼,强行将云桐带离王府,但是眼下的情况……受到伤害的不该是戚长宁,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云桐闭了闭眼,不去看戚长宁,只低声吩咐道:“将他送回去。”
戚长宁却不死心,无视那逼入皮肉的刀锋,咬牙低吼道:“他们究竟威胁你什么?”
“没有人威胁我,是我自愿留下的。”云桐别开了头。
戚长宁忽地敛去了一身的戾气,自嘲地笑了笑,“云桐,我认识你那么久了,你从来便不会撒谎。”
云桐一怔。
她不会撒谎么?不是的,戚长宁其实说错了,并非她不会撒谎,而是戚长宁每一回都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她根本骗不了他。
“长宁,你以为你真的懂我么?” 她凉薄一笑,“别自以为是了。”
戚长宁一瞬缄默。
那是静得呼吸不闻的死寂。
门外的寒意丝丝渗进房中。雪落,却无声。
良久,戚长宁的目光终于从云桐身上缓缓移开。他淡淡瞥过颈间的匕首,仿佛无悲无喜,转身之际,刀刃擦过,鲜血大颗大颗地滚落,染红了他一身单薄的白衣。那一脸冷意的女子竟也微微愕然,沾血的匕首僵在半空,一时忘了动作。
“我懂了。”
轻似飞雪的话语,在大门关上的轰然响声中四散开去。
就好像外头突然下起的大雪一样,在王府花园覆上一层冷寒的霜白。
皑皑白雪中,却有一袭红衣似火。
“我到你的房里找你,却不见人,我便猜你一定是到这儿来了。果真没猜错。”
戚长宁缓缓抬眼,对上那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
“属下见过郡主。”戚长宁身后,暗中尾随的侍卫忽然现身,单膝跪下。
戚长宁静静地望着眼前之人。火红的大氅裹着娇小的身子,少女的容颜娇美无双,一眨一眨的大眼睛机灵慧黠——正是当日颍川县客栈那明眸皓齿、尖牙利嘴的少年……今日承睿王府的郡主,宗政红叶。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宗政红叶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侍卫依言退下,宗政红叶指了指前方的小亭,对着戚长宁嘻嘻笑道:“近日来,整个王府要数你我二人最清闲了,咱俩无所事事之人坐下喝杯茶,说会儿话如何?”
不等戚长宁反应,宗政红叶便已径自转身,往那亭子走去。
虽说同住这座王府之中,但戚长宁终日被大批守卫困在一处僻静的厢房“养伤”,今日还是他第一回成功骗过守卫,从房中逃出。住进王府的大半个月,他从未与宗政红叶有过任何交集。听得她如此说法,戚长宁心下一凛,不由得举步跟上。
亭子的石桌之上,竟真已备好了香茶糕点,茶烟袅袅。戚长宁摸不透这位郡主有何用意,只好在她对面坐下。只见宗政红叶双目晶亮,斜睨着他,忽地竖起两根指头,脆声道:“两件事,一个好,一个坏,你要先听哪个?”
戚长宁微微拧眉,没有吭声。
默默地互瞪半晌,宗政红叶顿恼,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皮,“问你话呢!你是哑巴么?罢了罢了,我直接说了吧,坏消息是,玄夜哥哥回府了,我义父下令,明日如期大婚。”
戚长宁眸光一暗。桌下的拳头捏得死紧。
宗政红叶瞅着他,不悦地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愿让你的心上人嫁给我玄夜哥哥,我还不乐意玄夜哥哥娶一个大胤人当正妻呢!你们大胤人婆婆妈妈的,最讨厌了……”说着,她忽而又神色一变,拍手笑道:“不过,好在还有另一件好事!明日有个人要来,他一来,婚礼多半就不成的了……你猜猜是谁?”
戚长宁摇了摇头。
“说你哑巴你还真是哑巴!”宗政红叶白了他一眼,“是你们大胤的皇帝!”
戚长宁陡然变了脸色,失声道:“你说什么?”
宗政红叶无不得意地道:“是玄夜哥哥将他引过来的,厉害吧?适才探子回报,你们大胤皇帝已在前来狼城的路上了。若是他赶上了大婚,给我义父和玄夜哥哥闹上一闹,再加上你我二人……嘻嘻,届时的场面,想必好玩!”
戚长宁越发摸不透这郡主的心思。她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孩子气,还是另有所图的算计?他瞪着她,“你想怎么样?”
宗政红叶俏皮地眨了眨眼,露出了小猫偷腥似的神情,嘻嘻窃笑道:“咱们明日也来添点乱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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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狼城承睿王府外,处处一片张灯结彩,人潮如涌,王府的鞭炮礼乐更是自白日便没有停过。璀璨如星的灯火、铺天盖地的喧闹,今日,是承睿王世子成亲的大喜之日。
萧晸坐在王府大厅的一角,冷眼看着眼前的觥筹交错。
他现在的身份是西凉的一位小小的太史令。今天清晨,他让隐卫半路截下了那名赶着前来赴宴的太史令的轿乘,偷天换日,易容扮成了那太史令,潜进了承睿王府。
王府中权贵云集,俨然一个小的西凉朝堂。好在那太史令无权无势,萧晸独坐角落,倒也无人问津,免去了身份败露的危险。然而,在王府耽了一整日,西凉的一众朝臣见过了大半,王府的主子——王爷、世子、世子妃、郡主,却是一个也没见着。
耳边喧喧嚷嚷,旁人正热火朝天地谈论今早一对新人拜堂的盛况。据说,西凉皇帝甚至亲自驾临王府观礼,直至世子拜堂礼成方才离去。那是天大的荣耀,西凉朝官说起之时,无不艳羡。除了皇帝看重的几个皇子成婚曾得这般圣眷,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素来听闻承睿王爷功高震主,颇受西凉皇帝猜忌,故而闲置多年,但如今西凉皇帝忽然变了态度,连番的圣眷隆恩,仿佛在安抚,甚至是笼络承睿王……萧晸微微眯眸,想,莫非西凉政局又将变起风云?
“新郎出来啦!”
大厅之上忽然一阵骚动,萧晸回过神来,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在众人的拥簇下缓缓从内堂走出,金丝乌靴,大红喜袍,白发如雪……萧晸蓦地怔住,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脸庞。
他始终不曾将当日救走萧豫的白发男子与宗政玄夜这个名字联系起来。虽然,传闻中的宗政玄夜确然是一头白发,容颜倾城。直至此时,萧晸方笑自己的后知后觉。那样一头惹眼的白发,那样绝色的容貌,那样疯狂的作为,这世间,还有几人?
毋怪他一直猜不出那人的身份来历,也毋怪隐卫一直追查不出萧豫的下落。
原来如此。
七弟,为了夺位,你竟不惜通敌卖国么?
萧晸冷冽的目光缓缓地掠过大厅上的每一个人。哪一张面孔之下,会是萧豫的模样?萧豫又是否知道,他就坐在这里?
而他最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的是,被宗政玄夜掳来的璎珞,她和萧豫……见面了么?
她还记得他么?
她会记起他么?
那个她曾经刻骨深爱过的人。
那一瞬,四周的欢腾喧闹越发衬得他满心苍凉不安。
宗政玄夜正向众人敬酒。满堂的欢笑喝彩震天而响,久久不绝。酒过三巡,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平素对宗政玄夜的敬畏渐渐淡去,好热闹之人纷纷藉着酒劲,起哄着要闹洞房。
宗政玄夜双颊薄有颜色,仿佛已是微醺,轻声一笑,允了。
萧晸站起身来,安静地尾随众人往新房而去。
房门被宗政玄夜推开,房中红烛殷殷,橘光摇曳,一身繁复隆重大红喜服的新娘端端正正坐在床榻边上,红盖头掩住了传言中的倾城绝色,喜服与盖头的红,仿佛便要融进她身后的同色纱帐锦被。
宗政玄夜走到床榻边,在新娘子的身边坐下。新娘倒也落落大方,不见一丝羞颤,仍是端正而坐,丝毫不动。
喜娘端来两只金杯,“世子殿下,世子妃娘娘,请喝合卺酒。”
宗政玄夜一笑,端起两只酒杯,将其中一只递到新娘面前。
新娘却恍若未闻,只是不接。宗政玄夜微微沉了脸色,喜娘顿时一惊,冷汗涔涔,忙在她耳边低唤:“世子妃娘娘!喝合卺酒了!”
新娘犹如磐石不动。房门外,情绪高涨的宾客面面相觑,渐渐安静下来。
宗政玄夜一言不发,狠狠地摔了酒杯,冷笑一声,扬手一挥,掌风到处,红盖头飘然飞起,翩然落下。
见到世子妃的容貌,众人心中第一个念头却是,所谓的绝色,也不过如此。
女子的容貌仅属清秀,眉宇间透着一抹阴冷,目光杀气微露,竟有丝惊怒狰狞,生生将秀丽的容貌又折煞了几分。众人心中俱是失望,这样的容貌分明与宗政玄夜的倾城之色相去甚远,怎会有人说,世子妃秀美绝伦?
却听得喜娘骤然失声惊叫,众人一凛,只见宗政玄夜扼住世子妃的咽喉,凌空将她提了起来,冷冷一笑,“怎么会是你?她人呢?”
那样残狠的笑意,莫名叫人不寒而栗。
世子妃的神情一瞬变得惊恐至极,骇然地望着宗政玄夜。
她显然被人点了穴,动不得,说不得。
宗政玄夜猛地将那女子掼摔在地。
女子一口鲜血喷出,却终于能开口:“属下无能……中了郡主的计……世子妃娘娘被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