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则天十八载
作者:安祖龙娜 | 分类:言情 | 字数:2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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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地底
瞒、换……
自从那日从慈恩寺回来, 我就一直在琢磨着这两个字的含义,可惜,却没有分毫头绪。
如果唐僧给我的是一句诗, 可能反而更好办, 可就如此两字, 以我的悟性, 怕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然而现在, 我端坐在隔帘内,外头的情况,更是容不得我的脑子再闲下来思考那两个字的含义。如果说之前李治所做的一切都是试探, 那么这回,就是货真价实的摊牌了——
今早退朝后, 李治宣了长孙无忌、李绩、于志宁、褚遂良四位大臣进入内殿, 正式商讨废王立武一事。而我, 亦被李治所允,得以在殿后的隔帘内旁听。
“武昭仪诬皇后及魏国夫人柳氏为厌胜, 敕禁后母柳氏不得入宫。秋,七月,戊寅,贬吏部尚书柳奭为遂州刺史。奭行至扶风,岐州长史于承素希旨奏奭漏泄禁中语, 复贬荣州刺史。”
武则天烧来的这段历史, 已在五日前发生了。不过事实与史书所载却有出入:王皇后和她母亲确实是有在宫中偷行巫蛊邪术来害我和弘儿、贤儿, 并不是我污蔑她的, 我不过是个揭发者罢了。可见后来的史家学者为了贬低女皇武则天的形象, 真是“煞费心思”了。厌胜之术乃是后宫大忌,李治知道后自然勃然大怒, 不仅幽禁了王皇后的生母魏国夫人,更将皇后的舅舅吏部尚书柳奭贬为遂州刺史,后又贬为荣州刺史。
因此一事,王皇后一族开始走向败落,李治废后的想法更是越来越强烈。厌胜一事,加上之前杀害小公主的嫌疑,也让群臣开始产生了对王皇后质疑的声音。以中书舍人李义府为首,卫尉卿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玄、御史中丞袁公瑜等都纷纷上书请求废后。
“李义府的上书,本是被长孙无忌给拦截了的,就连他本人,也被舅舅下令贬官……也幸得他机灵,直接来求见我,把废后奏章直递到我手里来。”
我知道李义府支持废王立武,并不是发自于内心地认为我比王皇后更能母仪天下,而是在为自己的升官发财作打算罢了。他们那样的官职,高不成低不就,说是无权吧,又是有机会站在大殿上的人;说有权吧,却总被长孙无忌等元老重臣压制,想必他们也憋很久了,早就想寻个机会一举扳倒那些顽固的老臣,让朝廷重新洗牌,新人上位。
“我不仅留李义府官居原职,还赏他珍珠一斗。我就是要让底下所有的大臣都清楚,谁支持我立你为后的,我就提拔谁、重用谁。”
我相信这次废王立武事件背后的政治意义,李治比谁都要清楚。他会如此决心立我为后,绝不仅仅是出于对我的爱,更是他把持朝局、重掌皇权的关键一步。虽然明知道这些,可听到他这样的话,我还是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
想那么多干嘛呢,就当他全是为我!
“自当年嫁入晋王府,皇后跟着朕都十几年了,却一直未能怀上龙种。民间都有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是我们李氏皇族!就因皇后没有生养,导致朕一直无嫡出之子,实在是难保社稷安稳。而武昭仪呢,入宫不过四载,就已为朕生下两子一女,于皇嗣延绵更是有功,难道如此也不该改立皇后?”
无子一直都是王皇后的一根软肋。后宫女子若是不能有所生育,就是无依无靠,再是位高,也只形同虚设。果然,今日的殿议,李治还是首先搬出了子嗣的问题来。
“陛下,”与长孙无忌同为顾命大臣的褚遂良站出了一步,手捧朝笏,恭敬施礼而后继续道:“王皇后出身名家,不仅是先帝为陛下亲自所选的佳妇,更是先帝生前所认定、赞许的。若是仅因皇嗣问题就废后,恐怕是对先帝的不敬!再者,皇后亦已收太子李忠为义子,此于稳定江山已是足够了!”
“可王皇后屡次做出些有违妇德之事,先是涉嫌杀害公主,如今又在后宫中大行禁术,欲加害于武昭仪母子。她身为皇后,本就该是全天下女子之范,却干出此等卑劣之事,还谈何母仪天下?厌胜一事,本是死罪,朕已念在结发多年的情分上饶她一命了,难道还要容她统管六宫?若后妃个个都有样学样,那以后朕的后宫岂不是要鸡犬不宁了?!”
巫蛊一事一发生,我就知道了王皇后的结局是注定惨败的。她身为皇后,却明知故犯、以身试法,宫中最忌讳的就这个,她偏要去做!古人还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就是因为才智上的缺失,最终吃了个“有违妇德”的罪名。真是狗急跳墙,人一旦被逼到了绝路,就什么都不会再顾了。
果然,李治一将王皇后的罪名摆出,那四位老臣就都失了言语,只得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果扭转局面才好。此时又是褚遂良站了出来,说道:“皇后确有过错,臣等辩护不得。不过若陛下真要改立皇后,请遴选全国的世家望族,寻个身份、品德均合要求的女子才是。武昭仪曾是先帝的才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册封她为陛下的昭仪本就不该,如今若还要立她为后,不是更让皇族蒙羞么?!”
褚遂良说得字字激动,但激动的可不止他——李治一听他又提起旧事,气得咬牙,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稍稍凸显出来了。本以为那褚遂良会为龙颜所俱,谁知他却不怕死,更添油加醋道:“而且,当年吴王造反一案,武昭仪就身陷其中,被疑与吴王有私情。这也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何逃得过悠悠众口!”
褚遂良,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先是太宗,再是吴王……一下子,就把李治最介意的两个男人都搬出来,他就不怕盛怒的李治真不顾及情面,问罪于他?!
虽有隔帘相隔,我却能真切地感受到李治此时的愤怒。他用力地在龙椅扶把上一拍,响声之大,把一旁待命侍奉的奴才们都吓得立即下跪了。他站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里都明显带着怒火:
“简直是一派胡言!吴王十七岁就到封地之官了,当时武昭仪都尚未进宫,他们两人如何私通?!我看褚先生该是老了,以致头脑都有些不清醒!”
李治怒至如此,褚遂良怕是第一次见,可老姜终究是辣的,只见他上前几步,颤颤下跪,将朝笏置于地上,整理好自己身上的官服,给李治大磕一头,坚决道:“臣是老了!可臣一生为国,先帝生前更是千叮万嘱,要臣好好辅佐陛下,让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可如今,陛下却要为了个女人而不惜让自己成为后人笑柄,让臣如何有脸面到黄泉去见先帝啊!”
“来人!”李治朝殿门外高声道,“把褚遂良给朕拖下去!”
本来还好好的殿议,当真是要成为血场吗?我不忍再看,在卫兵进殿将褚遂良拖出的时候,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褚遂良已是个高龄老人,是受不得折腾的。我虽恨他处处针对我,可我也知道他确确实实是一心一意为了李唐江山才会反对立我为后的。他是我讨厌的人,却不是坏人。真正的坏人,是我才对。
可我又不得不去做这个坏人。
还在闭眼之际,突闻长孙无忌声音响起:“陛下,先帝所指定的顾命大臣是有罪也不可加刑的!况且,他不过是有议谏议,臣不知道他这是犯了什么罪!”
“先帝、先帝……你们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长孙无忌也跪在了地上,语气中透露着尖锐与坚定,仿佛要以此来压住李治。“武昭仪跟吴王有私情并不是不可能的!据老臣所查,武昭仪的父亲生前是荆州都督,吴王贞观十一年转授安州都督,荆州与安州相去不远,武昭仪的母亲杨氏又跟吴王母杨妃有亲,当时荣国夫人就曾带着武昭仪投靠吴王!”
不!
“吴王当年之所以被弹劾,就是因为武昭仪喜欢看他狩猎,吴王为了讨武昭仪欢心,便天天带着她到野外去,以致狩猎过度。老臣还查到,武昭仪曾与吴王私定终身,吴王还把杨妃生前所留的珍珠项链赠予武昭仪,作为定情信物!”
不……不!
“陛下若是不信,臣还可找来当年在荣国夫人身边伺候的妇人来对质!”
不要再说了……不要信他!
我甚至没有勇气转过头去看李治的反应,我只知道,他不再说话了,而方才还充斥着殿内的那股浓烈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转而由一种绝对冰冷的气息,将我包围。
那种冰冷,是心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