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
作者:Olga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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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兴师问罪
山中风好水好, 莺莺燕燕春春,是一处修心养性的佳地,可凌霄整日忧心忡忡, 饭不沾匙, 睡如翻饼, 玉削肌肤, 香褪腰肢。
急得之之每日光想着怎么让小姐多吃一点。
容德早就觉得寺庙里提供的斋饭食之难以下咽, 借此机会经常上树掏鸟,下潭摸鱼,入林捕猎, 美其名曰改善生活,可凌霄依旧食之无味, 一日日清减了下去。
容德将之之拉到一旁, 讨好的递过一只油淋淋的鸡腿, 之之不接,警惕的望着他, 知道他必定有话要说。
容德笑嘻嘻道:“好妹妹,我看你家主子是红鸾星动,犯了相思。”
之之白他一眼,呵斥道:“胡说八道!”
容德据理力争:“你看嘛,自从我家小哥一走, 你家主子就丢了魂似的, 怎么样都不得安生, 照理说, 我家小哥玉树临风, 又有匡济天下之才,谁家女子不是梦寐以求要嫁给他, 上门提亲的说客非富即贵,也难怪你家小姐会魂牵梦绕。哎呀呀,那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
之之较真了:“那我们家小姐呢,闭月羞花,秀外慧中,她在图坦的时候,贵为皇妃,有人为了她兄弟反目,再说了,就你家公子,法力再大,比得上名动天下的神祭大人吗?”
容德饶有兴趣的逗她:“哎呦呦,难怪你家小姐被传为‘妖妃’呢,兄弟反目?啧啧,真是红颜祸水。那个拉缪有什么了不得,本事再大还不是丧权辱国给图坦王做了臣子,只等继承人一出生他就得死,活得多没尊严呀!同样是臣子,我家公子连皇上都要敬让他三分,可比他强多了!”
之之理屈词穷气得小脸通红:“你!你!你无理取闹!”
容德无辜的眨巴眼睛:“好妹妹,我是就事论事,你干嘛动怒呀,怒则伤肝,身体要紧。”
之之愤然起身,这架势跟凌霄如出一辙,容德待要取笑,却看到之之脸色一变,扭头一看:凌霄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吓得他直吐舌头。
之之脸色煞白、口齿不清:“小……小姐……”
凌霄疲惫的挥一挥手转身走开,这些话,她在图坦皇宫中听过不少,心中早已麻木了。缇斯曾说:面对流言,你若是慌了,只能说明那些话要么是事实,要么,你懦弱。强者面对流言,不皱眉、不退缩。
*
凌霄日日盼望夏汐风归来,可惜山高锦书难寄,半个月来,竟无一字。
凌霄夜夜独坐在八角亭中,盯着幽幽潭水出神。
今夜月明星稀,更漏声断,凌霄正准备回房,起身时突然看见墨黑的水面上浮出一轮满月,想起容德那日所说:“公子托我转告你:他要下山办一件大事,若事成了,双月相映时就来接咱们。”
今夜便是双月相映之时,明日主持就要请来高僧做道场,夏汐风那日留下这样的口信,必定清楚约下的日期,逾期不至,是不是事情败露了?
凌霄心中慌乱不已,原本只是萍水相逢,可夏汐风总让她觉得两人似乎还有更深的渊源,要是他死了……
凌霄不敢再想,步履匆匆往回走去。
时至深夜,凌霄简单包裹了几件衣服,窥见侧门没人守候,便悄悄溜了出去。
岑寂的月夜,时有风吹树梢传来哗然响声,仿佛有鬼魂吊在树上飘荡,虎视着在山野中独行的凌霄;山泉激荡,仿佛野兽正在戏水;万籁俱寂,丝毫的响动都能让凌霄恐惧得不敢呼吸,回望隐秘在青雾中的‘双月寺’,心中萌生退意。
脚下停顿,便听到风声呜咽、如泣如诉,催促着凌霄快快赶路。
凌霄将修斯给的狼牙握在手中,顿时勇气倍增,摸黑赶了一阵,终于走出了十里桃花林。
下到了半山腰,草尖流萤杳杳,浮香胧月,烟幂层峦,溪水连天远,凌霄享受到了秉烛夜游的雅趣,心情大好。
走过上山时歇脚的溪边,凌霄捧了清泉润了润口,再往下走就得当心脚下了:山路陡转直下,路面乱石嶙峋,上山时为了避开这一段,车夫绕了之字形路线盘桓而上。
凌霄不愿浪费时间,提起裙裾小心翼翼向山下走去,没留神,踩了颗圆溜溜的石子,脚下一滑,她尖声惨叫,幸亏被长在路中间的一棵树挡了一挡,才没有滚下山崖。
凌霄攀住树干挣扎着站起来,探头往下一看:只差三两步就是万丈深渊,被自己踩落的碎石掉了下去,许久才发出‘噗咚’落水声。
凌霄不敢直立行走,几乎是匍匐在地上向下爬去,山势渐缓,她才敢坐起,脸上生疼,一抹,才发觉脸上被荆棘划了好几道口子,手心都被碎石磨破了,外衫是穿不得了,撕烂了好几处,索性脱下来丢在一边,从包裹里捡出一件套上。
再往下走,远远便看见山下疏落有致的民居,圆月隐去,天幕翻白,村落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雄鸡唱晓,凌霄觉得自己就像从地狱重回人间,一夜的提心吊胆总算有了回报。
花了十几辆银子在驿站赁了一辆马车,马车在纵横的阡陌间驰骋,凌霄害怕遇人不淑被卖了,虽然困得不行,仍然强打起精神跟车夫攀谈。
*
熬到中午,凌霄几乎是摔倒在夏府门口,门童看到风尘仆仆的凌霄错愕的闭不拢嘴,唤来三四个丫鬟就要将凌霄抱进去。
凌霄摆摆手:“夏汐风呢?”
门童面有难色,支吾道:“公子……公子从山上回来染了风寒,只在府上歇了两日便被王府差来的人请了去,至今未回。”
凌霄推开众人:“你们就没有派人去打探消息吗?”
门童当凌霄是责难自己,吓得跪在地上:“公子久去不归,府中人心惶惶,期间九公主来过两次,我们也去王府打探过,可惜王府的门丁只是敷衍我们,我们连公子的面都见不着,所以……”
凌霄皱眉问道:“王府在哪?”
门童忙说:“小姐要是想去王府,小的陪小姐同去。”
马车行了一阵,凌霄还奢望睡个囫囵觉,谁知刚一沉眼,门童就吆喝着叫停。
凌霄掀开帘子一看:四周熙熙攘攘,酒肆茶楼珠翠商贩遍布整条街。“怎么不走了?”
门童站在窗边回道:“小姐,前面便是与王府相连的官道了,除了王府和宫中的车马,其余的人都只能步行出入。”
凌霄哦了一声,走下车,才发觉昨夜赶了一晚上的山路,此时双足发软险些跌倒在地。
门童伶俐的搀住凌霄,引着她往前走。
忽然有人厉声喝道:“让开!让开!”
马鞭甩得噼啪响,路上的行人见鬼一般四散逃开,门童赶紧将凌霄往当街的一个茶楼拉去,马车恍入无人之境,甚嚣尘上,全然不把这街上比肩继踵的行人放在眼中,尘土扬起,有人躲不及防,被马鞭抽倒在地。
那马车上挂着两个火红的灯笼,左右各书‘静’‘海’二字,原来是王府的马车,难怪如此专横跋扈,在闹市里横冲直撞。
凌霄鄙夷道:“这路难道是他们家的!”
门童回道:“这条街确实是静海王府所有,这当街的店门铺面每年都要给王爷交租。”
正谈着,马车竟然冲凌霄驰来,门童啊呀一声,将凌霄扯远一些:“这家茶楼据说是王府六小姐所开,这六小姐可神了,不但经商还懂兵法谋略,刀枪棍棒也是舞得有板有眼。若不是跟陛下有血脉之亲,必定会被选入宫中为妃为后。据说……”
门童看到马车里走下的少年,惊呼一声:“公子!”
白衣公子听到背后有人唤他,转身回眸,凌霄顿时呆若木鸡定在原地。
夏汐风半抬着手臂,那架势似乎在候着车内另一人走下,果然,一只粉玉似地小手搭在他掌心,接着,一袭粉色霓裳的九公主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没有觉出夏汐风的异样,无视惊艳的众人,昂首走进了茶楼。
车内又下来一人,身上的绿衫如翠云轻展,干脆利落,她顺着夏汐风的目光发现了灰头土脸的凌霄,眸中闪过一丝思量,轻声问道:“夏公子认识她?”
夏汐风垂眸沉吟,瑶烟便自作主张朝凌霄走去:“想必姑娘跟夏公子是故人咯,何不一起进来喝茶呢?”
站在凌霄身后的门童忙行礼道:“六小姐安。”
瑶烟轻笑,毫无盛气凌人之姿,落落大方任由凌霄将她打量,这样完美无瑕的美人,何恐被别人的目光纠缠。
凌霄转身要走,夏汐风心中一急,明知道叫住她会让她难堪,可万一她要是一去不回,自己肯定要后悔一辈子,权衡之下忙牵住她说道:“多谢六小姐美意,她是我的远房表妹,可巧在这里遇上了,多少年未见,突然见了都不敢相认。”
转背抱住凌霄,将那张愤怒、惊诧、怨恨的脸按在自己胸前,感慨万千的说道:“那年匪乱,我跟你们走散,许多次回去寻你,却再无踪迹,好不容易遇上了,不管你再恨我、再恼我,我都不会放手让你离开了。”
那声音感人肺腑,让听者无不动容,凌霄太累了,精神恍惚,被他那样维护的圈在怀中,这半月牵挂、一夜惊恐都化作泪水悲涌而出,索性双手环在他腰间失声痛哭起来。
夏汐风真如兄长一般摩挲着她的乱发,安抚地轻声劝慰:“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苦受累了。”
瑶烟本有一丝怀疑,此刻深信不疑,待凌霄止住哭泣,拉住她的手怜悯地望着她:“妹妹这一路来肯定吃了不少苦,先到茶楼里吃点东西果腹,待会儿随我回府梳洗一番,再安心睡上一觉,天大的事都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凌霄不知所措的被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往里走,茶楼内别有洞天:绣水雕栏,绮霞邃宇,玉壶金杯,宝兽焚香。
到了楼上的雅座,九公主等得急不可耐,看见夏汐风进来,忙起身迎上去,娇滴滴道:“汐风……”转眼瞥见凌霄,皱眉厌恶道:“哪来的乞儿,你们怎么能把这种人带进来!”
瑶烟止住她:“公主别急,她是夏公子的远方表妹,失散多年才相聚,你可别把人家给吓跑了。”
一听跟夏汐风有关,九公主娇蛮的神色收敛了不少,客气道:“哦,这样呀,带下去好好梳洗罢。”
夏汐风仍不松手,拉住挣扎欲走的凌霄:“我带她下去安排一下,表妹自幼在乡间长大,没见过世面,猛然看到这里铺金嵌玉的富贵气象肯定吓坏了。”
九公主不从,拉着夏汐风的衣袖撒娇似的撅起了嘴。
夏汐风宠溺的哄道:“我去去就来。”说完拉着凌霄便走了出去。
上楼下梯,拐弯抹角,看他熟悉的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可见他是这里的常客。
凌霄气不打一处来,一进屋子拉起他的手便狠狠咬下,夏汐风不挣扎,任由她放肆。
凌霄尝到腥甜才松了口,惊讶的发现在她咬出的血印子旁边还有一个断续的新月形疤痕:“你以前被狗咬过?”
夏汐风摩挲着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疤痕笑道:“若是狗,那也是只小狗。”
那神色仿佛沉醉在往事中无法自拔,嘴角带着醉人的笑靥呢喃:“这是一个小女孩,被我发现了她的秘密,恼羞成怒之下留下的痕迹。”
说完转而忧伤:“我以为这个印子会陪我一辈子,哪料到它越来越淡,都快看不出了。就像有些人,隔得越久,便被淡忘,最后……对面不相识。”
若有所指的抬眼看着凌霄,凌霄没头没脑的回视着他,夏汐风追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姓夏。”
夏汐风饶有兴趣,目光晶亮,鼓励她说下去。
凌霄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我们为了争抢一块丝帕,我……”
“你怎么了?”
“我……我咬了他一口,就在你这个位置。”凌霄点着他的旧伤咧嘴笑道。
“看来,那块丝帕对你有很特别的意义咯。”
“嗯。”凌霄还想说什么,突然记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接受他的盘问的,柳眉倒竖:“你说什么下山有大事要办,结果呢,左拥右抱!原来大事就是寻花问柳,害我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独自下山险些摔到山涧里!你知不知道我一路提心吊胆,几乎是爬下山来的……”凌霄哽咽的说不下去。
夏汐风猝然将她抱进怀里,疼惜的连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一看你的摸样,心中就愧疚得不行。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苦,我要是知道你会担心我,我宁可日日守在你身边,也不肯离开你半步。那夜我看你说得那般决绝,我便狠心逼自己不去想你,其实我写了许多信笺,只不过害怕别人发现你的踪迹,就悄悄烧掉了,你要相信我……”
凌霄的眼睛濡湿,硬如磐石的心被他的柔声细语一点点搓碎了,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有人在外面道:“夏公子,您好了没有?九公主等您许久了。”
夏汐风压制住情绪应道:“我马上就来。”
凌霄一把推开他,听到门外无人了才骂道:“你就知道骗我!你去吧,去吧!去见你的九公主、六小姐吧!我不要再见你了,我马上就回‘双月寺’去,守着青灯残卷了却一生,免得被你们骗来骗去!”
夏汐风拦腰将她抱住,在她耳边说道:“这里危机四伏,你既然来了,就回不去了,我本不想拉你下水,可是……哎,走一步算一步,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
凌霄反身推开他:“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夏汐风苦笑,扬手一击,凌霄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夏汐风顺势接住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那个催门的仆人并没有走远,看见夏汐风抱着凌霄走出来立马迎上去:“公子,您这是往哪去?”
“我表妹太过劳累,心力交瘁、猝然昏倒,我恐她性命不保,现在就带她回府,就此别过,下次再登门道歉。”
仆人左右为难只能跟着他往外走:“公子,公子,这些话,您可否当面向公主言明,奴才嘴拙,只怕会触怒公主。”
夏汐风不再言语,幸亏跟来的门童并没有离去,站在门外朝里张望:“吴忧,府里的马车还在吗?”
门童忙点头:“就在附近,我去叫来。”
夏汐风跟过去,抱着凌霄跳上马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