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付黄昏
作者:鱼骨梳 | 分类:言情 | 字数:37.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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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回 清婉
第二日, 胤禛就因为“没有及时劝阻结党营私,知情不报”的罪名,被康熙禁足在府。我想见一见他, 给他个拥抱都不行了。
再过一日, 康熙下旨把十三幽禁在羊房夹道, “没有朕之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事过两日康熙才做出这个决定, 可见并不是一时气急, 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真的是老糊涂了么,他怎么就不想一想,就算胤礽有话要对十三说, 他完全可以让弘皙传话,何必弄出这些事端?康熙为什么不去问问胤礽, 究竟有没有写过这封信?还有如果一切真如胤祉所说, 那贺孟頫就跟这件事毫无干系, 康熙向来赏罚分明,怎么会把他逐出太医院永不录用?
康熙到底是真糊涂, 还是假糊涂?我想不透,真的想不透。
进入冬天,整个紫禁城都被白色笼罩着,正像康熙那不近人情的脸。
因为上火,整日眼前都有一层白雾, 喝菊花茶降火也完全不管用, 索性不喝了。莞尔也是一脸的愁容, 在这宫里的人, 哪一个不喜欢十三?
早上在乾清宫当值, 看见十四正在暖阁里和康熙闲谈。康熙的心情很好,虽然垂老之态毕显, 但却因为和十四的几句笑谈显得神色轻松。我心里暗想着,好一个父慈子孝的场面。
给他奉上一杯热茶,立在一边,并不退下。
康熙察觉出来,微微转头问道:“你有话要说么?”
我心里明知道他的气还未消,不应该再提起十三,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说道:“万岁爷,奴才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讲。”
“哦?说来听听。”他端起茶碗淡淡的说道。
“是。”我应道,抬头瞟了一眼十四,看他神色紧张,心里倒有一丝快感。“多尔济没有照顾好十公主,还谎称公主殁了,像这种欺君罔上的小人,万岁非但不治他的罪,还相信他的奏章,奴才想不通。”
我的话音刚落,康熙猛的把端着的茶碗摔在桌在上,那声音像打在我的心上,吓得我一抖,茶汤溅了出来,湿了康熙手边的奏折。
梁九功见状连忙帮康熙整理桌子,低声对我喝道:“芙瑶,还不快跪下。”
我倔强的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康熙,我想不通,我有太多事想不通。
康熙双手抚着腿,往后靠了一下,对我说道:“你也知道十公主的事?”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康熙会问这个,说道:“是,因为十公主对奴才很好,所以来找过奴才。”我心里想着千万不能让康熙知道我和胤禛私自交通。
康熙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什么都知道,却独独瞒着朕。这不是你该管的,跪安吧。”
我直起身体呼道:“万岁!十三爷为人刚直,重情重义,他不该受到如此惩罚,还请万岁爷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啊!”
十四听我这么说,紧张的一下子站起来,起身又反映过来太过鲁莽,看看我又看看康熙复又坐下,担忧的望着我。
康熙阖上眼睛,声音徒然增高道:“梁九功,把她拉出去!”
我还想再说,却被身旁的梁九功强行拽起,拉出殿外。
回到住处,坐在窗前,心中苦闷难言,身处无限的自责悔恨之海。
忍不住的想,如果没有我,十三也就不会和多尔济结仇,多尔济就不会上奏诋毁十三,也许就不会触怒康熙;如果没有我,云若就不会嫁到蒙古,就不会有这后来的许多周折。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这个原本不该存在的我。
十三此刻过的怎样,在羊房夹道那阴冷潮湿的环境里,失去自由,被父亲嫌恶,那将是怎样一种绝望的感觉?
心中萌生一个想法,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给他希望,告诉他终有一日会脱离苦海!可是我怎样才能见到他?踏出宫门都是如此之难。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愁眉难展。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翩然入窗,落在我的书桌上,竟然是落红。恍惚中觉得时光倒回到多年以前,在某个无忧无虑的午后,落红从重重宫殿之外飞来,轻巧的落在我的窗前,我欣喜的拆下落红脚上的字条,上面有十三多情的诗句……
来不及多想,拆下落红足上的字条,打开入眼的却是娟秀的字迹——
“芙瑶姑娘芳鉴:
妾身兆佳氏•清婉,平日与姑娘素无往来,今冒昧致书,实乃走投无路,还望芙瑶姑娘海涵。常闻爷提及姑娘,本以为可以与姑娘成为闺中姐妹,不想却是清婉福薄缘浅。
往事不提,爷徒遭圈禁至今已经月余,万岁圣旨不准任何人接近探望,清婉虽念爷心切,却也不敢忤逆圣旨。羊房夹道乃前朝发配犯罪宫役之地,爷万金之躯,怎能久居?每想至此,涕泪沾襟!
清婉乃一弱质女流,阿玛虽官至二品,但因老病乞休,早已不问政事,四王爷被禁足在府,欲援无方!
不奢求爷可以安然解释,不奢求妾身可以伴爷左右,只求有一人能去夹道之内,给爷送去御寒的棉被,只求有一人能探望爷一眼,告诉妾身爷是否安康,只求有一人能给爷捎去口信,府里一切安好,让爷不必挂心。
素闻姑娘在万岁身边最得圣心,清婉泣求姑娘可以施以援手,姑娘也是爷身陷囹圄时盼望见到之人!
临书翘企,铭感不已!
兆佳•清婉顿首”
短短一页纸,饱蘸不能相见的相思与焦忧,这才是自幼结发的妻子吧。
原来落红再也不能给我带来多情的诗句,只能带来求救的信笺。许久未见的它,此刻正站在桌子上来回晃着脑袋,悠然的发出“咕咕”的声音,仿佛世事变幻都与它无关。
展开信纸,提笔回信——
“十三福晋台鉴:
芙瑶只是一卑微宫女,蒙十三爷不弃,不在乎芙瑶身份,与芙瑶相交。即使福晋不致书芙瑶,我也要拼死见十三爷一面……”
写到这却觉得怎么看都不对,何必跟她说这些?还是想办法出宫吧。
再去求康熙是肯定不行了,那又能去找谁?
边想边把刚写了几行字的信纸团成一团,团了半天却还是一筹莫展。懊恼的把信纸扔到墙角,不想此时十四却推门而入。
纸团正好骨碌到他的脚下,我连忙跑过去,想在他之前捡起纸团。也许我不该这样慌张,看我这个样子,十四迅速的弯腰将纸团捡起。
“给我!”话刚出口,十四已经把纸团展开,眼睛一扫信纸,满脸的怅然若失。
“你真的喜欢十三哥是不是?”
我闻言一愣,他又说道:“人人都知道皇阿玛在气头上,你却全然不顾,跑去给十三哥求情,现在又要拼死见他一面,你不是喜欢他是什么?”他抖落着手里的信纸,有些激动的问我。
听罢,我微微一笑却发狠的说道:“是,我是喜欢十三爷,我喜欢他光明磊落,我喜欢他重情重义,我喜欢他从来不会中伤无辜!”
他听罢,顿了一会,苦笑着对我说道:“芙瑶,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心怀叵测,薄情寡义,乱伤无辜之人么?”
本想再回敬他一句,可是看着眼前表情痛苦的十四,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有错么?他们之间又怎能分清谁对谁错,只是立场问题罢了。
愣住不说话,十四脸上的苦笑转为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看着他说道:“十四爷,你能偷偷带我出宫么?就像以前带云若出宫一样。”
十四闻言,脸上痛苦的抽搐了一下,说道:“出宫是为了见十三哥么?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
“带你出宫容易,可是你怎么去见十三哥?羊房夹道到处都有三哥精心挑选的人重兵把守,根本没有办法接近。要是被他们抓到,你私自出宫是一条罪,抗旨探望是一条罪,两罪并罚没人能保得了你,我不能害你。”
闻言跌坐在椅子上,是啊,就算出得了宫,我也无法见到十三啊。
“你可以去找云若。”
听到这句我猛然抬头,十四接着说道:“今日我才知道云若还活着,问过皇阿玛才得知她的近况,你瞒我瞒的真好啊。”
他看看我又说道:“先不说这些,年底她会随年羹尧述职回京,那个时候她可以求皇阿玛见十三哥,你再神不知鬼不觉的随她出宫,方能见到想见之人。别人求见恐怕不成,云若是十三哥的亲妹妹,皇阿玛又一直觉得亏欠着云若,定会应允她,一切都合情合理,皇阿玛不会起疑,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我越听越觉得可行,心中渐渐敞亮起来,年底云若就会回京了,我怎么没想到云若!
心中大喜,转到脸上却只是淡淡的表情,对着他说:“我知道了,多谢十四爷。”
十四摆了摆手,惨淡的说道:“我总算有一次是称你的心的。”说罢转身离开。
望着他魁梧的背影,忽然想到一句纳兰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如果能回到初次见面该有多好,他还是那个英姿飒爽的任公子,而不是康熙最得意的十四阿哥,我还是那个偷偷溜出来逛街的女子,而不是这个越来越身不由己的宫女。那次相逢只是个意外,抱拳告别后,我们今生都不会再见。只是偶尔活在对方的谈资里,成为今后和别人聊天的一点话题,那样该有多好。
回身看见落红还站在桌子上,取出十四给我的笼子,把它放进去,只能先委屈它一下了。又给它喂了点以前剩的小米,原来我还是有机会喂落红小米的。
圈禁十三之事还未平息,还没有等来入宫看望康熙的云若,又传来良妃娘娘的死讯。
去年我还在听荷轩见过良妃,她气色很好,根本不像将死之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心中也说不上是悲痛,只是感到有些惋惜。
在延禧宫外,见到了因为拜谒良妃才被暂时解禁的胤禛。许久未见,胤禛消瘦了太多。
默默走近,泪水就要涌出,但是我不能哭,我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加在胤禛身上,他已经太苦太苦。
他带我走到阴影下说道:“真是讽刺,被他陷害到这步田地,却要来拜谒他死去的额娘,也正是因为他额娘去了,我才得以出府入宫。”
我帮他担掉肩上的落雪,微笑着对他说道:“我一直相信否极才能泰来,绝地才能逢生。”
胤禛表情痛苦难言,握住我的手说道:“是我对皇阿玛说的‘确有此事’,是我亲手把十三弟送进羊房夹道!会有更好的办法的,可是我没想到。”
“这怎么能怪你?十三爷这么做就是要保全你,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让万岁爷相信。”
“皇阿玛果真是糊涂了么,这件事疑点这么多,怎么能匆忙结案,让十三弟承受不白之冤。”
我从没见过如此无助的他,在我面前,他从来都是神通广大,仿佛是能呼风唤雨之人,此刻不由得伸出手去,抚平他的结在一起的眉心。
劝慰他道:“你仔细想一想,万岁哪是这种糊涂之人?很多我们都能看清楚的计谋,万岁爷不会看不出来。他这么做也许是有我们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深意。万岁向来怜爱子孙,十三爷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之一,他怎么会如此狠心?万岁三番两次的斥责八爷,就说明万岁早就知道他的狼子野心,至于三爷,在初废太子的时候万岁已经对他没有好感。他们设下这个计策,也许万岁和他们玩的是将计就计。”
说完这些,把我自己都下了一跳,我可能真是以前清朝电视剧看多了,不过能暂时安慰一下胤禛也好。
他的眉头依旧深锁着,好似在细细品味我的话,我又对他说道:“你不是也说万岁心中有杆明秤么?让他们争去吧。”我握着他的手缓缓又坚定的说道:“争为不争,不争为争。”
半晌,我感到他的手在用力的回握我,眼光从黯淡变为炯炯有神,说道:“好一个争为不争,不争为争!”
“过几天我会出宫见十三,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么?”
他怔了一下说道:“可是通过云若?”
我点点头。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是唯一能见到十三弟的办法,可我不愿让你去,太冒险了。”
我坚定的看着他,他看了我一眼又说道:“我知道你意已决,我没有什么话要跟他说,我想说的话,他都明白。”
我又点点头,他眼中满是不舍,说道:“我还要回府去,就算我被解禁,以后……也不能时常来找你了。”
我虽明知这个结果,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还是让我揪心万分,以前就不能娶我,现在就愈加不能了。掩饰着心痛尽力对他微笑着说道:“早晚会苦尽甘来。”
他闻言笑了一下,帮我整理着衣襟,无限爱怜的说:“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