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之玉楼红苒
作者:师师 | 分类:言情 | 字数: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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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一章
时近黄昏,天边红日黯然,比起晌午气温骤降,风中渐添寒意。马儿依旧不紧不慢的向砂岩深处走,愈走植被愈渐稀疏,最后只剩成片的荒凉戈滩。
我依在安龚怀里,自言自笑道:“听牧民讲,藏默多大神旨意里说:地是方的,似席。天是圆的,如锅。锅扣在席上,将大地上所有的人,所有的悲喜离散都牢牢地扣压在其中。而太阳其实是锅盖上的一个小孔,是逃出去的通道。谁能忍耐住烈焰的煅炼,谁就可以逃出升天。
后来有一个叫夸父的人,他想抓住太阳,将其置于闹市,让世人都走进天外天,从此摆脱烦恼羁绊。于是他朝着太阳走去,经历的无数坎坷磨难,依旧不放弃,不动摇。他无所畏惧的决心撼动了天地,五行都为之滞懈了。
藏默多急了,害怕坚强的夸父真的把太阳抓走,可又无法可想。于是,大神他就成日里背着太阳东躲西藏,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用布把太阳遮起来藏好,生怕被夸父找到。”
安龚看向天际,默默无语。记忆里似乎以前只有他说我听着的时候,这一次,我絮絮叨叨一路聒噪,他却只是默然倾听。
我接着问:“我讲的这些你可听人说过?”安龚淡道:“天圆地方听说过,别的道是稀奇。”
我想了想,又道:“我是骗你的,其实夸父是一个傻子,他把太阳当成了一张大饼,想拿过来咬一口,不想追到半路就饿死了。”
安龚静默不语,许久道:“我们到了。”
我侧耳细听,似乎有水声传来,放眼望去,远处有几块巨石孤零零的立在黄昏的天幕下,似乎有一道碧水从其中穿插流出,周围一片葱绿,好个绿洲所在。
我笑道:“看来我们没能逃出升天啊!”
安龚放我下马,道:“这里不是天外天,却是人间尽头。这片绿洲极为难得,可惜周围生长着一种毒蜘蛛——黑姥蛛,殷国人尚不敢踏进一步。你也不用怕,云集已经探得对付它们的方法。把这个吃了!”
我心道:“人间尽头?”伸手接过一看,手心里是一粒豆儿般大小的米黄色药丸,放进口中辛辣呛鼻。
安龚下马,将水囊递给我。
我走到水边,那潭水清澈照人,远处波光粼粼。我望着水面上荡出的那条淡淡人影,惟有双眼如潭水一般清亮透彻,不由从心底嘲笑道:“追饼的傻子!”
突听身后一声马嘶,我回过头去。安龚已经放下鞍鞯,解了缰绳,向马背上一拍,口中道:“去吧!”
那马长嘶一声后,在安龚身边旖旎许久,似有不舍。
安龚向空中一记响鞭,马儿敞开双蹄,向很远处的野马群飞跑而去,脖子上的鬃毛在急如闪电的奔驰中柔柔飘起。行至不远,却慢慢停住,掉转过身形。
安龚又向空中挥了一鞭,它才慢慢催动步伐远去。
夕阳暗淡下来,那黑点一点一点远去,慢慢与草原上残草混为一片,再也看不见。安龚依旧眯着眼睛向远处凝视。
我若有所思道:“你放了它?”安龚半晌道:“那马儿性子野,不惯为人所束。我将它放养在草原上,有战事时再召回。”
我道:“它叫什么名字?”安龚怔了一下,随口道:“乌骓!”
我笑道:“自古以来宝马才叫乌骓,那马儿虽然聪明,也不能一点子都不谦虚地叫它乌骓。别的马知道的话,心里有了高低之分,不愿再和它亲近,岂不弄巧成拙?”
安龚脸上露出笑来,仅一下随即隐没。“依你看叫什么?”我踟蹰道:“叫它小安子怎样?不好,太过熟滑!”
安龚向远处看了一眼,道:“难得你也知道不妥!”我笑道:“叫安儿吧,有好听,又亲切。”
安龚无语,把马鞍放在一处大石后,侧兜里掏出一块掏出一块冷肉递给我,道:“吃罢,明早送你回柳白衣那里!”
我接过来摇摇头:“不回他那里去,回不去了。”
安龚一怔道:“不回他那里?你改变主意了?”我不等他说完就摇摇头:“明天,出了这片砂岩地你把我放下,就不用管我了。”
安龚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道:“你以后去哪里?”
我失了一下神,抬头看见他坐在我身旁,目光去平平的看向远方,强笑道:“这个不是问题,就我一个人,东西南北我爱往哪走就往哪走!”
他看向远处不再说话。
我又笑道:“我是谁!我是不可能将包袱丢两次的!”
他宛若未听见,眉头却不由自主地颦起,我如他以往一般慢慢伸出手想将那集聚不散的忧愁抚去,慢慢道:“这下好了,那些营营之事都离我们远去了。”那些纷乱营营之事都离我们远去了,一点不剩,唯一剩下的只是爱恋。
安龚嘴角荡出一丝苦笑道:“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点点头,从脖子上摘了那块红玉递了过去。他看了一眼,却没有去接。
我慢慢将那块红艳似血的晶玉放在他身边的砂石上,笑道:“犯不着难过,更不用替我担心。什么事情都该有始有终,我们都不要去追究那些事是怎样开始的,怎样结束的。只要那个过程美好,那怕只是如昙花一现瞬间繁华就足够了。”
安龚重复道:“瞬间繁华?原来我连这一个瞬间都给不了你。”
我摇头笑道:“你已经给了我千千万万个瞬间,我至今还能清晰地回想起你站在阁楼上探着身子向下看我的样子。以后,二十年,三十年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可以回忆可以向往。”
安龚道:“二十年?三十年?只怕我将你丢在这里,用不着二十天你``````。”
我笑道:“你太小看我了,我本识不大,却深知如何让自己活得舒坦!”他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背对着我面向远处。
我回望悠悠的碧水,不知它们从哪里来,不知它们要到哪里去。人生若都如这湖水该有多好,无拘无束,遇方则正,遇圆则弯,无忧无虑,无绊无牵!正想着,一件衣服迎头盖了下来。不待我扯下来,又落下来一件。
安龚一面脱衣一面道:“你若愿意好好洗一洗,不妨也下去,只不过水冷得很。”
我将盖在身上的衣服全扯下来时,他身上已经没剩下几件。看他还扔衣服过来,直接用手抓住摔到一旁。
他脱衣服的手犹豫一下,我笑着讽刺道:“你还怕人看?”
安龚见我果然毫不避讳的看着他,甭着的脸上突然展出一幅媚笑,嘴里骂道:“犟货!”慢慢将仅剩的里衣脱下扔到一旁。
我看见他的笑脸,知他这样的人定能绝然放手,不由释然一笑。
他转身一步一步向湖中走去,直至水没了腰身,才背对着我向身上撩水。寒碧的水面上清澈见底,映在水中的倒影随着水纹一圈圈荡起。
安龚嘴角含笑侧过脸向我看来。我余光看见了他的笑脸,失神盯着他的视线却没有及时移开,反应过来状似无意扭过头。
见他转过去,我心道时机到了,立刻将身边散落的衣服收集起来,迅速用豹皮包好抱住抬脚就跑,虽然有点踉跄,心里分外轻松快活,边跑边咯咯大笑。
这才叫活该,自作自受,这就是在什么人的面前都敢随意卖弄风骚的下场。好好享受赤身裸体在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吧!最好被十个欧巴桑围着观摩,丢掉祖宗八辈的脸!
腿有点木,头重脚轻,虽然难受,步子却迈的轻快。我跑出数米,逐渐从兴奋中冷静下来。他没追来,他甚至没有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应有的反应。
我静静回过头去看去,天边只剩下一抹暗黄,潭水青碧宜人。
他依旧不紧不慢向身上撩水洗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劲健的身体凝立在水面上,好似已经与纯净幽碧的水面融为一体。一眼看去苍魂肃杀,仿佛他已经在那里孤寂的屹立了千年。
我停了下去,抹去脸上的汗慢慢走回去,安龚依旧立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我走得很慢,但是也已走回了出发点。
他微湿的发束贴着皮肤,沾着水珠的健壮的肌背上因为水凉微微泛出一层寒疹,让人想去亲吻,想用缠卷的唇将寒意一分一寸的呵护。
我站在湖边,眼睛慢慢模糊。没想到这荒野的碧水边,竟然是我们的终点。
安龚突然向前倒去,头和上半身一起扎向水中。几挽青丝随意漂在水面上,肩上的一小块肌肤还露在水面上,上面有一两粒寒疹。
我大吃一惊,觉得身向下陷,心运转的速度迅速加快,手里的衣服落到地上。我跳下水,水花溅起迷了眼睛。
他却猛然钻出水面,双手紧攥着一尾鲜活的通体雪白的鱼。
寒意从我腰身以下传来,刺痛肌肤,我立在水面上进退不得。
安龚将鱼扔到岸上,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向水下摁去。我想去反抗的时候,冰水正好向嘴里灌来。一口水下肚,透心的凉。
“你喜欢穿衣服洗澡的习惯以后可要改一改,现在没有能换洗的衣裳,待会儿你穿什么?”安龚用手向我头上一点,淡淡的笑说。“真是让人头痛!虽然有点凉,这天然的冰川凝水却最是护肤养颜的,好好泡一泡对你脏兮兮小脸很有益处。”
“我,我``````。”几个“我”字出口之后,我已经找不到适合的词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蓦然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恢复素日纯情素净态度,高大的身子弯下来,双唇微微翘起,眼睛慢慢闭上,长长的睫毛有点翘,轻轻抖动,满是期望与等待。
我所有的气力都在这一瞬化作无奈的笑。从我毫不犹豫跳下来的那一刻起,已知道除了他,这辈子我不能再爱任何人,也没有资格再爱别人,也许这就是宿命。
在这人间仙境之中,天地灵川之内,一个男人在无意识下给予的洗礼,又待我重生之后,用这样无法拒绝的方式要求我爱他。
我一拍水面,水花溅起衣衫尽湿。我咬牙道:“死就死了!我,我跟你回去!”他蓦地睁开眼睛叫道:“玉儿?”
我慢慢立起脚尖,轻淡的吻落在他略有冰冷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