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之玉楼红苒
作者:师师 | 分类:言情 | 字数: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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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院子只点着一盏灯,幽暗晕黄。几个士卒装扮的人物被押扣在院中,周围全是持刀的兵卒。
屋里只有三个人,沈落儿静静站在安龚身后,丫头乐儿也低着头站在一旁。
沈落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凸凹玲珑的身体被焦黄的灯光包裹着,楚楚可怜。头发长长的散落在肩上。她今天决不是因为发愁不知梳什么发式而犹豫难以成妆,她的样子极像正睡觉时被强行从被子里拉出来,尽管如此却半分不影响她的美丽。
沈落儿的美属于国色天香雍容典雅的华贵之美,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文雅娴静气度。美的大气,美的犀利,纯净透明。玉儿的长相与她截然不同,一对大眼睛太过于黑白分明,几乎盖过脸上其他的特征,聪明皆写在脸上。安龚一上来就针对我,却忽略沈落儿,与两人的长相不无关系。
安龚膝上搭了一件白狐皮裘衣半卧在睡椅上,脸上布着一层寒气。
我随人走进去的时候,沈落儿匆匆瞟了我一眼,脸色雪白,双眼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脸上却无惊异担心的表情。
我原本恐慌不安,看她如此反平静了许多,能活便活,尽力了却不能逃出命来,怕又有何用?如此一想,脸上坦然了,目光不在意的随便盯着什么地方。
安龚盯着自己的指尖,竟也有些漫不经心。
王诚跪下道:“跑了一个叫方禾的奴才。那厮``````是奴才三年前去鸡西办药时路上捡回来的讨饭的小子。”
安龚半日才说:“起来吧!也怨不得你。俗话还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王府上上下下这些人,谁能保着都干净!我身边尚有吃里爬外的,何况外面!”
沈落儿面无表情盯着地面,我也装没听见。
王诚垂首道:“奴才有过,不领罚恐慌难安。”
安龚方点头说:“罚奉半年!”王诚谢恩站起身来,看着一旁的青衫少年,说:“外面接应的马车走了,要不要龙媒去追一追?”
安龚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克善说:“李总管是父皇身边的老人,在我面前原没有站着说话的道理,给大总管抬张椅子来。”
王诚亲自搬了一张凳子放在李克苫身后。
李克苫冷笑道:“王爷面前哪有奴才坐得地方,眼看院子里的坑也快挖好。卑职以后都要一直躺着,王爷还是成全卑职,让卑职站着回话吧!”
安龚点头笑道:“这座大院原是未都户告老还乡时留下的旧宅子,本王喜它清静又与王府相隔甚近,就购买下来留着闲时住住。哪知这些年东奔西走,竟将它荒废了。大总管以后在这‘住下’,本王一定好好派人来打理打理。”
我见他一幅乐善好施的模样,忍不住从鼻子轻斥一声。
李客苫笑道:“多谢王爷美意。王爷尚能对卑职这样照顾,为何不对亲兄弟手下留情?”
安龚叹气道:“你们若是遵循着族宗的章法拥戴那个废物也就罢了,只恨我晚出娘胎一步,让他站了先机。我纵然去了你们脖子上的脑袋,也不觉自己冤得慌,也不怪你们迂腐。可笑你们这帮老爷睛睛看不上他,自找了左右逢源的老二。那个好人若色色比我强,我也不与他挣。哼!我至今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无论我立下多大功劳,在父皇眼里我连十七那个贱婢养的都不如。”
他竟然肯如此直白说话?我随即明了,只怕再难走出这间屋子,心里微凉。无意向外看,见极为萧瑟的院落里有几人在埋头刨坑。心中翻了五味瓶,没想到我来到这个世上是这种死法。
李克苫道:“李某今日想必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索性把想说的话就此说完。王爷有今天局面,怪就怪王爷的母妃萧娘娘得到的恩宠太盛!当年萧家子弟吞没朝纲,谗害朝中大臣,就连我朝名相李牧远大人这样的两朝元老都被逐出京都发配边疆!
朝野人心惶惶,大臣们联合起来发动宫谏,铲除了萧家,自然也不没放过萧娘娘这个误国妖姬。便有了十年前的那场烧了三天三夜却无人扑救的宫中大火。”
我隐隐约约知道十年前萧妃娘娘被大火烧死在自己的寝宫里,如今听他一说,才大概知道其中真相,原来她是被人刻意害死的。
安龚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目光清冷。眼睛里却像聚了一块冰,把所有的愤恨凄苍全都冻结在里面。
我觉得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莫名的难受心痛。
“误国妖姬?”安龚冷笑两声,别开话题冷冷道:“若不是十年前李总管死保,我和七王早随母妃一并去了。李总管的大恩我一向铭记在心。”
李客苫继续道:“卑职重提旧事并不是要提醒王爷记得卑职的救命之恩。卑职也是当年兵谏的一分子,若知道十年后王爷会有今日权势,便是落下个欺君弑主的罪名,遭人唾骂万年也不敢救王爷。”
安龚冷笑道:“这话真是令本王寒心!”
李克苫道:“卑职说这话也不是要王爷寒心的!”
安龚道:“那大总管费尽心思说这番话是为什么来的?”李克苫道:“只求王爷知道,当年那场大火并不是圣上命人所为。当年圣上在兵谏中实则已被软禁起来,行动全无自由。萧娘娘死后半个月,圣上才得知消息。王爷纵心有积怨,也不该怨恨圣上!”
一个太监进来道:“禀王爷,坑挖好了!”
安龚冷笑道:“你的话说完了?”李克苫道:“没有,圣上不立王爷为储有三点原因,王爷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安龚冷笑道:“你不妨说说看。”
李克苫道:“王爷手握重兵,精通用兵之道,而且野心勃勃,早就想将整个西漠都纳入越盛版图之中。卑职说得对不对?”
安龚一面听他的话,一面起身慢慢踱步,最后在我面前停住。
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而来,我将脖子保持着扭转六十度的状态看向别处,虽然很难受,依旧在脸上刻意作出一幅若无其事的表情。听他慢慢道:“尔辈岂不是早怀此心?不过无能为力而已!这也是一款罪名?”
李克苫道:“这样一来,若王爷有朝一日继承大统,必然兵刀不断,凭王爷智能吞噬周边诸国是早晚的事。常胜必居傲自专,今后必然□□。此其一。
其二,王爷行动心狠手辣,对逆己者决不手下留情,多半会赶尽杀绝。手段之雷厉令人胆寒,很有前朝高祖之遗风。近几年对萧娘娘之死大有旧事重提之征兆。兵部侍郎李踅受贿作法出了人命案,王爷诛他三族不算,竟将他已死去的父亲李茂开棺曝尸,谁人不晓李茂是当年带兵逼宫的副将。当年那些请宫的人大都健在,听说此事无人不惶恐!这两条若还不足以否定王爷。最后一条是圣上决不会希望王爷成为储君的主要原因。”
安龚不经意的“喔?”一声,余光中仍能感觉到他在冷冷地盯着我。
“王爷性情与当年圣上如出一辙,对己所好者全然不能驾驭,只会一味宠溺。七小爷今日任性妄为,性野难束,还不是王爷一手养成的!”
安龚沉吟半日笑道:“你所说一点不错,凭我的气度只配为王,不配为圣。你如此知我,叫我如何不惶恐?”
气氛一僵,秋气肃杀得让人瑟瑟发抖,已经有轻微的啜泣声从跪在地上的人身边传来。
李克苫哈哈大笑道:“王爷果真这样想?既心知肚明,何不放下尽心辅佐君王。将来美名流传青史,岂不比起后世乱臣贼子的骂名来的强上千倍!”
叫龙媒的少年笑嘻嘻道:“李大总管果然是条好汉子!这番话说得也是好有道理!只是太子爷未免太过窝囊,你叫王爷去服侍那样的主,岂不是故意寒掺王爷?倘若咱们七小爷哪一天拗劲大发一顿拳脚把那娇贵主儿打死了,王爷又不能驾御,这却如何是好?”
李克苫目光向安龚面上一扫,道:“明人不说暗话,废太子是迟早的事。圣上早观望王爷,深知王爷有辅君之才,又怕不立王爷为太子委屈了王爷,此时就暂阁下来。”
龙媒道:“原来圣上早想废了太子,又觉得咱们王爷不适合为储君,何不早说?王爷还以为圣上再考验自家,越发争强好胜的不让圣上失望。早知道圣上已有识人之明,王爷早该落个清静。可惜二爷命薄,王爷能否猜出圣上心里还有什么人选?”
安龚冷笑答道:“本王怎敢窥探圣心?左右又不是本王。”我心里有些奇怪,眼见他竟有些灰心的念头。
李克苫脸上有些宽慰的颜色,说道:“王爷也不必灰心,圣上心里还是看重信任王爷的。”龙媒笑道:“我大言不惭猜测一下,左右是十七爷,听说他不久就要回京来了。”
李克苫道:“卑职不知圣心如何。”龙媒冷笑道:“是三爷也不一定。说不准二王爷是冤枉的,圣上早已洞察了,立了他一胞生的弟弟也是有的。这样推来圣上莫不是怀疑上了王爷,所以大总管才来王府‘做客’?”
李克苫皱眉道:“这,王爷如想消除误会,何不亲自当面向圣上澄清。”龙媒笑道:“若圣上真怀疑咱们,那可真是百口莫辩,如何问?谁叫王爷面上嫌疑最大!何况大总管深夜拜访王府的原因尚说不清楚,咱们就更不敢相信了。说不定圣上早已认定什么事都是王爷一手筹划的!”
李克苫道:“决无此事!尚书刘大人昨日在圣上面前提过王爷行此事的假设,被圣上当场斥退。至于卑职深夜来王府与圣上决无关系,原是,原是``````。”
龙媒笑道:“原是什么?”
李克苫突然看着我,一咬牙跪在地上,道:“卑职该死!”
安龚冷笑道:“铁骨铮铮的御封好汉爷在圣上面前都是免跪的,今个怎给我跪了下来?”
李克苫抬头盯着我道:“卑职与玉儿在国舅府时,曾有一些缘分。卑职得知她如今在王府服侍王爷,旧情难舍,鬼迷心窍偷着会她出来做个了断!既给王爷知道,王爷要杀要剐卑职认了。玉儿你还不快跪下,随王爷治罪!”
我听明白了他的话,还是半日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