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惠皇后
作者:公子缎 | 分类:言情 | 字数:3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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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吹绉一池春水
行册封礼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当然了, 钦天监精挑细选的日子,自然不会是乌云低垂压城城欲摧的阴郁天气。
听圣旨,帝后训诫, 叩首行礼。沉重的礼服以一种荣耀的意味压在身上, 高高束起的发髻, 珠翠满枝头的富贵, 肃穆的音乐以及一同听训得封嫔位的陈如意。
沈焕温和的表情与皇后无所谓的眼神, 她瞧着绵延无尽的天空心情复杂。
将近六年而已,白驹过隙的光阴,经历过欣喜与痛苦, 总是转瞬即逝的爱与恨。难怪常人总说一步登天,才人、嫔位、瑾妃, 奉天承运, 仰承皇太后慈懿, 多冠冕堂皇的句子;其实也不过是帝王一瞬间的高兴以及高兴过后出于利益的考量。即使许多人腹诽她年纪轻轻就封妃,说她不怕自己福薄当不起, 却忽视不论是她还是她出身的家族,都足够担当起妃子的名位。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这一年她21岁,依旧风华正茂, 依旧拥有不算沧桑的眼神以及看不出伤口的微笑。宫中第二人, 皇后之下而已, 即使这位皇后也许是她永不能与之相比的传奇, 然而依旧只是一人之下而已。
她带着恰到好处的, 甚至显得有些那么雍容华贵的微笑,淡淡说:“臣妾, 叩谢皇上,叩谢太后娘娘,叩谢皇后娘娘。”
天与地,远与近,她记得小时候哥哥说:“男儿,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那时候她觉得这句子雄浑壮阔,这么些年过去,她却在这样的场合想起这句话。
她知道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但她明白这不过是沈焕对她无声的补偿,没有道歉与温存,不过是冰冷的圣旨,加上一个看似至高无上的位置。
其实身为帝王,又是何其匮乏。
回宫之后的那个下午好一番的热闹,平日里不论是怎样的交情都过来贺喜,除了荣昭仪。
不过她素来与郁华不对付,何况又是那样的性子,当众人知道她不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人暗里松了口气。毕竟一个是当今皇长子的养母一个是颇得皇上看重的瑾妃,到时候真闹将起来,站在谁这边都有得罪另一边之嫌。
这边热闹,荣昭仪的明光宫也不清净。一个又一个瓶子砸下去,大皇子逸尘躲在自己房里看书,无忧公主还不怎么晓事,丹桂早早让她的奶嬷嬷把她抱走不让荣昭仪看着,免得她拿公主撒气。
大殿里站着的人都跟木头一样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动,这些宫女伺候荣昭仪多年,知道她的脾气,此时若是谁不小心晃了一下或是说了句娘娘息怒,那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站在荣昭仪后头的宫女望了丹桂一眼,却只看见丹桂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只得再次低了头装木头。
“本宫哪里不如她,凭什么她都封了瑾嫔本宫还只是个昭仪。论资历论容貌论宠爱,本宫都高过她不止一星半点,凭什么皇上封了她瑾妃本宫却还只是个昭仪;皇上啊,你是被那个狐媚子迷惑了眼睛吗?”
这话说得丹桂听了都听出一身冷汗来。不得不上去硬着头皮道:“娘娘心里再怎么难受都好,也不能这么抱怨皇上。当心隔墙有耳啊。”
“皇上才不会生本宫的气。”
话虽如此,荣昭仪言语间却还是有些气弱。
“那也防不住小人的刻意陷害不是。娘娘心里坦荡,说了也就说了,可要是被有心听去了,难免不会又编出一段于娘娘不利的故事来。”
“可本宫实在是气不过。她算个什么东西。”
“娘娘慎言。娘娘就算再不喜欢……瑾妃娘娘,可那也是皇上钦封的;娘娘如今能够抚养大皇子,多少人眼红嫉妒,可不能因小失大,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娘娘今日一番言辞又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一通瞎说,难保皇上不会龙颜大怒。娘娘如今是大皇子的养母,独一份的尊贵,又何必争这些虚名呢。”
“这哪里就是虚名。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妃子之尊,难不能日后本宫见了她还要叩拜不成!”
“这也不过是一时的,娘娘只需韬光养晦,好好抚养大皇子,封妃之事指日可待。何况娘娘您想,白昭媛还是二皇子的生母,虽说与娘娘同为九嫔,但娘娘您可是九嫔之首。自然了,这是皇上宠着娘娘看重娘娘,可是白昭媛不也是没有对娘娘有何微词。所以说,娘娘还是要忍耐,毕竟瑾妃还这么年轻,宫里不服的人大有人在,娘娘何苦去出这个头呢。”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懂。毕竟这么些年过去,自打晚晚出生之后皇上待我大不如前,之前不明白的那些道理我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其实如今我亦知道我不过一个商家女,即使生的美貌,可是红颜易老,最是不牢靠。我平日里脾气虽暴躁些,可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奴婢打小与娘娘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夫人有多疼娘娘,后来入了宫,没多久又得了皇上的青睐,那时候娘娘的日子真的是跟在云端上一样。可是娘娘,您也知道登高必跌的道理,如今娘娘虽然……宠眷是比之前看着少了些,可是娘娘儿女双全,里子却是十足的。”
“是啊,自打皇上下旨让我抚养大皇子,我心里也算是觉得安慰了些,毕竟皇上也明白我的不易,还愿意念及旧情。”
“所以说,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丹桂熨帖的说道。
“其实本宫也不是那天真烂漫的一味渴求帝王恩的年纪,可是有时候想着想着,还是觉得特别难过。”
说罢又笑了。
“也罢,你让人把这满地的碎片都收拾收拾吧,待日后她们知道了肯定又要排揎本宫,无所谓,这嘴是长在人身上的,本宫实在懒得同她们一般计较。”
丹桂告了句是,许琉菱又说:“你随本宫去瞧瞧逸尘,这孩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与本宫不亲。”
却全然不提无忧公主。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似的日子。因她封了妃,自然外头的侯爵王府都要送礼进来祝贺;尤其是平日里与安定侯府交好的几个世家,更是送了不少难得的好物件进来。
落雪笑言:“这几日真是收礼收到手软。”
“这也是咱们娘娘应得的。”
“就如此吧。”
她说。
落雪跟晚棠具是愣了一下,都不知道她所谓何意。
“我说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她解释。
不错吗,受人尊崇、嫉妒和眼红,可是这么空这么大这么华丽的宫室,说到底也只住着自己一个人罢了。
陈如意如今封了嫔,自然就是长信宫的主位。皇上觉得她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说不过去,又想到花月凛如今亦是独居,便让花月凛择日搬往长信宫。
且不说花月凛的落寞失意,陈如意如今可是得意到了顶点。皇后不过提了提自己就轻轻松松地坐了嫔位,在沾沾自喜的同时她也对这位皇后充满的敬意。皇后娘娘说日后她们两厢不必来往,最初她还怕皇后是想跟她划清界限翻脸不认人;如今皇后真的把她提拔到嫔位,又真的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许修仪,几番衡量,她便也觉得离这位皇后还是远些的好。
娘的信里说如今因着她在宫里得意,自己在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不少,她很欣慰。自己入宫原本就是为了给娘争口气,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可是她对母亲对家族的孝心是不变的。之前许馥在的时候没少打压她,即使她一味的做小伏低讨好许馥,许馥也并不买账。如今花月凛要住进来了,一想到她曾经的飞扬跋扈,如今却要给她叩首行礼,陈如意心里就说不出的痛快。
这才是真正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快三年了,花月凛怔怔的想着。有时候也不是不后悔用那么狠毒的法子陷害姐姐,甚至有时候她都想,若姐姐还在,自己怎么会入宫这么久还只是个才人。
皇上一个月也来不了两回,有时候好容易把皇上盼来,也不过略坐坐就走了。玉兔虽然忠心耿耿,说到底也就是个奴才,见识有限,很多时候都只知道逢迎,根本成不得大事。
如今皇上又下了旨让她搬去长信宫,跟陈如意那么个人同处一室,而且还要管陈如意行礼!一想到这里她就发恨。她陈如意算个什么东西,论容貌论宠爱论心计哪一样是她们姐妹的对手,可是如今呢,连陈如意这样的货色都封了嫔,她却只能在才人的位分上苦熬着。以前总觉得要是有了孩子肯定能飞黄腾达,可如今看冯贵人依旧只是个贵人,白昭媛也未见封妃,倒是瑾妃后来者居然,才觉得在这宫里也不见得就真的会母凭子贵。一切还是要靠皇上罢了。
现在她真的承认自己不如姐姐,姐姐聪明会逢迎,又会说话。有姐姐在的时候皇上喜欢她们姐妹俩,没姐姐在的时候皇上却跟她只有越来越相对无言的份。
我要见姐姐。
她心里突然有了这么个想法,猛地窜出来,竟是再也收不回去,越想越多,越想越深;以致最后她看见玉兔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去明光宫她都对玉兔说:“我要见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