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
作者:偌非 | 分类:言情 | 字数:4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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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沐浴冰火两重天
逐月突然面上初霁, 一阵轻松,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统领, 万万不可。”几大影卫急忙上前。
司马钺突地松手, 一勾拳猛击在逐月的前胸, 逐月一口气没上来, 向前扑到, 司马钺回手一肘磕在他的背后。
一口血喷在地上,逐月摔倒在地,不住地咳嗽。
“你这混蛋, 我早就想杀了你!”司马钺飞起一脚,将逐月踢出丈远。
影卫急忙上前拦住, 又几人急忙护在了逐月身前。
逐月摔在地上, 五脏六腑痛不可挡, 手抠在青砖上不住颤抖。缓了一刻,集中全部力气, 扎挣起来,分开影卫走到司马钺面前,双膝跪倒。“司马大哥,你杀了我吧。”
“你——”
司马钺素来吃软不吃硬,看见逐月跪在脚下, 胸中怒火不能发泄。一甩手, 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呼呼直冒粗气。
林茠在暗处看见司马钺的怒气出了一半, 这才走了过来, 拍拍他的肩。“钺,回去歇歇吧, 司马铮大哥已经回府了。”
“嗯!”
司马钺易甩袖子,哼了一声,大踏步走出地牢。
林茠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逐月,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冰冷刺骨的寒气消失,逐月只觉肺内被抽空一样,连呼吸都锥心刺骨的疼,心里无限痛楚,却不能发泄。切齿默念:暗月,暗月,你这魔鬼!
“钺,我在等你。”
司马铮端坐在堂上,北地狂沙侵蚀日久棱角分明的脸上漾开了一丝温和。兄弟俩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大哥,凶手已经抓到了!”
“我正为此而来。”
“用他的人头祭奠父王!”
司马铮手捏下巴看着他,眉头紧蹙,没有应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凉。
“王爷,二公子,林府小姐求见!”管家司马庆走了进来。
“她——来了。”
“管家,还不赶紧请进来。”司马铮看着管家,淡淡一笑,嘴角掠过一种无奈。
婉儿在小美和小盼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一双手抚在肚子上,体态臃肿,神色安静温婉,却是异常的坚定。走进正堂,也不多说话,只是示意小美和小盼扶着她跪了下去。
“婉儿,不可。”司马钺急忙上前搀扶。婉儿却无论如何不肯起来,司马钺看着她大腹便便,也不敢碰她。
“两位大哥,你们也知道我来的原因。婉儿自知没有资格说这话,可是……换个角度,他何其不幸——求你们给他个机会,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机会吧。”婉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婉儿起来,你想要什么大哥都能答应,唯独这个不行!”声音僵硬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两位哥哥,求求你们!”
“婉儿,这个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司马钺猛地喝了一声,“管家,送林大小姐回府。”
“你们不答应,婉儿今日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婉儿!”
司马铮戍边日久,与婉儿并不是很熟,只有司马钺又急又恼无法发作,在婉儿面前搔首踟蹰,顶着发怒不得,劝又不得的脸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这时候管家又匆匆走了进来,附在王爷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司马铮看着,长叹一声,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易清扬身着雪白瀾袍,走了进来,步履有些沉重,整个人望去有些佝偻。他的眼底,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无波瀚海,寂寞寒潭,隐隐约约抖落一丝无力承担的忧伤和无奈。
司马铮年纪稍大,在他的记忆里,想当年易清扬玉树临风 ,俊逸非凡,谈笑间一弈成名,夸官之日,绿女红男夹道相看,楼头美人相招,只因为风流少年,白衣广袖翻飞,竟是画中的仙人一般。他又是羡慕又是钦佩,只想长大了能同他一样。
司马铮深深叹了口气,急忙一躬到地,“易叔父。”
“司马大帅!”易清扬轻轻一笑。
“易叔父如此称呼,司马铮便死无葬身之地了。”说着急忙上前搀扶他走了进去。
易清扬看见地上的婉儿,紧抿双唇,想了一刻,“婉儿,你身子骨沉,回府去吧,一切叔父做主。”
婉儿看见易清扬走入,心里明白,急忙螓首施礼,眼中泪道不干,由着丫鬟搀扶着退了出去。
司马钺擦擦额头的汗,急忙过来见礼,望着易清扬心里尴尬。
“铮儿,钺儿,按理叔父本不该来。”
“叔父的来意我们兄弟知道。”
“叔父也许托大,叔父并不想为难两位贤侄。”易清扬顿了一顿,“杀人偿命,叔父焉能不知,因为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他才会沦落成杀手,叔父想以此身换他一命,两位贤侄能否成全?”身子缓缓跪了下去
“易叔父!不可——”司马兄弟扑通一声同时跪在地上。“叔父——”
……
凌空、林茠、百里澈几乎同时出现在正堂门口,看着眼前情景,心痛难言,俱跪在了司马兄弟面前。
“我也知道他是傀儡,只是——”
诶,司马钺一拳砸在了地上,地上的大理石登时碎成齑粉。“暗月这个妖妇!”到底意难平。
……
江逐月沉默地跪在百里灏面前,万分惭愧,不敢抬头。
这些日子他已经饱受几重折磨,每日蚀骨丹定时发作,痛不可挡,□□上的折磨倒也罢了。每日看见司马钺冷冰冰恨不得吃了他的脸,说不出的懊悔难堪。思量着自己的亲人因自己蒙羞,饱受打击,自觉生不如死。千般不可在人前道的苦楚,在心里翻腾,只求速死,了断恩怨。
百里灏威严地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几乎匍匐在地的凌风,良久不语。半晌一抬手一份供词扔到了逐月的脚底。“你招的可有遗漏?”
逐月微微一怔,轻轻抬起头便撞进一双冷漠无波的眸子里,灏的眼睛似冰雪映衬下的黑宝石熠熠闪耀,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天家龙威,令人不可逼视。
“……没有。”
“你犯的罪随便一桩都可以判你凌迟。”
“草民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
“速死?”
逐月深深低下头去,掩住眼底的那丝惘然,十指折向掌心紧紧捏住,沉寂地点点头。
“好!朕成全你!来人——”
羽卫急忙上前施礼,轻甲簌簌作响,却是整齐划一。
“即刻押赴午门,枭首示众。由司马钺施刑。”
罪孽深重,为他人不耻,一刀枭首,亦是百里灏格外关照。逐月心里一松,胸中那口郁结之气呼了出来,虽说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俊逸容颜白了一下,想起无缘再见的父亲,心里痛楚,随即紧抿薄唇,匍匐地上。“谢陛下天恩!”
“想见什么人吗?”
“不如不见。”
羽卫上前夹起押了出去。
午门斩台上,逐月淡淡看着碧蓝天空,有大朵大朵的白云飘浮,明朗清澈,正是人间正道,他从没有如此心胸磊落过,今番竟坦荡起来。嘴角微微扯动几下,烟雨江南那竹楼,无忧谷的温泉山洞突兀地塞进脑海,那个越来越任性冷酷的女子不知道躲在什么角落里,也许恨他无情,恼他决绝,如此也罢,他欠了所以人,就用这七尺之躯,一腔热血,洗尽所有恩怨,洗尽一切耻辱。
心肠百转,侧脸看见凌空紧抿双唇,眼眸深邃,一双点漆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安抚地笑了一下,眼内发酸,垂下头去。
司马钺手拎一把单刀,甩开大步腾腾走上前来,冷冽杀气笼罩了周身。走到了逐月身边,“有什么可说的吗?”
“望司马大哥不要因此怨愤家父和大哥他们。总是我一人罪孽深重,就让凌风的血洗去仇怨。”逐月抬起瞳眸凝视,坦坦荡荡,甚是磊落。
司马钺也禁不住顿了一下,凝聚于心的阴霾渐渐散去,竟一阵的轻松。“凌风,象个男人!”说着横起单刀眯起了眼睛,宝刀在暮春灿烂阳光映照下,熠熠闪耀,灼人双目。
逐月兀自跪在地上,象是殉道一般坦荡,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劲风闪过,逐月只觉眼前一道白光刺眼,颈上一凉,周遭寒意刷地退去,一缕长发飘落。
逐月个中高手,焉能感受不出,心里一紧,揣摩司马钺是要折磨自己,泰然自若。
“凌风,这颗头暂寄在你头上,待拿下暗月咱们一起算!”司马钺单刀一甩,宝刀没入台子中,只余刀柄上的穗子卷住逐月的那缕长发纠结在地上。
“还不谢谢司马大哥不杀之恩!”凌空飞身上得台来,看着微怔的逐月,低声呵斥。
逐月一时间冰火两重天,心底明白,脸上却还是没转过来,挂着一丝不解和惘然。被大哥一声怒喝,这才清醒,急忙跪直身子,转向司马钺,“小弟的命在此,随时等大哥来拿。”
司马钺一刀过后,心里犹自激愤难平,听逐月的语声,并不接话。逐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自己应在地上的影子,暗自惭愧。空气似乎胶着在一起,经过半晌沉寂,才遥遥传来恨恨一声。“我们以后慢慢算帐!”说着纵身跃上房脊,一阵风似的掠向前方,消失了身影。
“易凌风。”澈飞身跃了上来,“圣上口谕。命你三步一跪,五步一叩,直至司马王府!”
心里极快地闪过无数念头,抬眸看看凌空又看看澈和林茠几个,心里一阵感动,他们是真的当他是兄弟,鼻翼一酸,眼中泪涌了上来。
“表哥!”声音黯哑,鼻音甚重。
“你这厮,发什么呆。”说着转身跃下高台。
“凌风,不要让爹失望。”凌空拍拍他的肩退了出去。
羽卫得到命令,早已经上来解了他的镣铐,分列在他的两旁。逐月微微抬眸看去,羽卫早已经刷地分开一条道路,分列两厢。
逐月解了束缚,心悦诚服,对方才是真正坦诚君子。虽是自来目下无尘,今日犯得大罪不死,早已经摒弃了先前的狂妄,谦卑地一步步跪着向司马王府方向走去,三步一拜,五步一叩,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午门至司马王府足有十七八里之遥,这一行极是缓慢,羽卫早已经封了街路,一个个神情肃穆脸朝外侧严密警戒。行不多时,逐月的双膝已经鲜血淋漓,在青石板路上一步一个血窝,春阳炽烈,迅即蒸发,只留下赭色的漩涡,一圈一圈的涟漪深深漾在凌空的心里,却只能紧闭双唇,瞳仁深邃如海,潇洒的俊颜如雪峰一般沉寂。
见者无不侧目,不忍观瞧。换个角度思考,他又何其不幸,糊里糊涂为人傀儡,他去怪罪谁?
逐月终于跪在了司马王府门口,一对膝盖几乎露骨,心里纠结起来,不敢进去。一双手捏紧放开,放开捏紧,反复十几次,澈在旁边看着,知道他心里难受,由着他踌躇一刻,这才低声呵斥,不留一点颜面。
逐月不敢多想,暗叫惭愧,进去跪在了司马兄弟的面前。
“凌风,此头暂寄放你腔子上,我们兄弟随时有权收回。”司马铮看着凌风,泰然说道。
“凌风发誓血刃暗月后,任由司马大哥处置。”
“记住你说的话,起来吧!”司马铮双目微沉,寒芒毕现,对视着逐月的脸,瀚海无波,只有无边的深邃。“你有——一个好父亲,还有一个——好女人。”
逐月垂下头,极快地推敲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明了,心狠狠一疼,他就是一株吸取他人营养的槲寄生,为了他的存活,多少人抛开尊严,忍受着煎熬。
“凌风,我们回家!”凌空上前,对着司马兄弟深深一躬,随即拉起逐月告辞。
“这——”
“爹不放心,我们先回府。”
澈和林茠不约而同地冲他扬扬下巴,示意他离去,逐月站起身,双手抱拳。
“告辞!”
“走,小弟,我们回家!”
“回……家?”声音细微,在口内粘滞胶着。
“回家!”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