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与澈堪堪落地之际, 她猛地含住一口真气，长纱一带，裹住澈向上扔起到自己头上, 一个缓冲泄了他下落的速度,

扑通, 扑通, 两声, 澈重重压在了她身上，北地严寒，自十月开始飞雪, 崖底处在下风口，积雪深厚, 缓冲了许多力道, 饶是这样, 飞花也是眼前一黑，头一歪, 晕了过去。

澈摔在她的身上，穴位一摔一撞间已解开了，艰难翻身爬起，只觉浑身酸痛。

四周寂寂无声，除了远处云山的尸首, 再无其他, 白茫茫一片好生干净。

澈看着飞花躺在地上, 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时还在怀疑, 使劲揉揉眼睛，望着她的俊俏容颜, 心中突然狠狠抽动了一下，感动伴着心疼蔓延开来，这一刻，无关情仇算计，无关机谋，只为——只为这个女子真的触动了他的心，许是这看似有意又无意之举让他真的痛了心，只觉心里狠狠地疼。

轻轻将她裹在狐裘里，狠狠搂住，在万籁俱寂之中，潮湿了眼睛。

两颗心原是重重叠叠层层遮掩互相试探，即便烛泪滴尽到天明，也不能一夜道明其中纠缠，可是就在那如纸鸢坠落的刹那，彼此已经明了了心事，她只想依靠着他，他只想拥着她，哪怕得片刻的安宁与平和。

浮世万千变化，若能和有情人，鼓瑟鸣筝，弄萧吹笛，恣意放纵，管它是劫是缘，今日片时是天道净土，就算将来水火滔天又能如何？

“呀，我还活着。”飞花内力雄厚，昏迷的时间并不久，不到半个时辰清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打量，却看见澈紧紧抱住她，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你醒了？”澈惊喜交加。

恩，她伸伸手脚，暗自提气，浑身酸痛。

“你没事吧？”

“你垫在下面。”澈说着又伸手搂紧她，“居然为了我冒险。以后决不许这样，我是男人——”

“一时急了，”飞花看见他的眼神，沉吟了一下，淡淡笑笑，只觉倦怠弥漫了全身，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

“以后绝 不可以这样，好么？”

听着他声音里有止不住的颤抖，抬眸细细看着这丰姿俊容，眼里闪闪耀耀的深深的爱恋，饱含着刻骨的关切与担忧。

不禁“嘤咛”一声投在他宽阔的怀抱里，身体的酸痛隐隐约约，心里却已经了解，这个男子就是她想要的少年，想一心一意跟着的良人，哪怕为了他去死。

澈宠溺地搂住姣软的身躯，第一次心无挂碍地想狠狠抱住她，什么也不想，只因为她是她，只因为自己爱上了她。

澈将飞花搂在怀里，不肯放开。飞花扎挣了一下，也就不再动，安静地偎在他怀里，象是小鸟依人。

真爱总是无法抵御的，哪怕在无数次虚幻无数次猜忌以后。

生的一切，爱的一切，就已经是因果，何妨与她一起在这因果里捉迷藏，不理会应该不应该，不计较得到与失去，不固执上下和左右，只要，能与她一起，管它什么魑魅魍魉，许是红尘有望，可以相伴终生。

“飞花，我爱你，我真的爱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心里一阵轻松。头早已经俯下，深深吻了下去。

“我也爱你。”耳语呢喃，温热的呼吸在耳畔发髻游弋，象飞雪撩拨着心地最柔软的心事。

多年以后，每每回忆那崖底的时光，澈的眼前就呈现这样一副温馨而酸涩的画卷，在一片白茫茫干净的雪景之中，只有他们一黑一白两个影子紧紧拥抱在一起，似乎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再无其他。

两人温存了好一阵子，这才松开，飞花示意澈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这才缓缓伸手拿出两颗丸药，自己噙了一颗，递给澈吃了一颗。

“你既然无大碍，就烦劳你为我护法把。”

飞花疲惫递笑笑，指指远处的无情剑，“那剑你先拿着，看这崖底幽深，想是无人，待我恢复了我们再想办法上去。”

说着盘膝打坐，运起了功。澈知道情势不容乐观，持剑打量四周。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飞花才收功站了起来，脸色却依旧是苍白着。

两人手挽着手沿着崖底走了一圈，仰头看了许久，高不见顶，没有发现上去的路径。

彼此看看深深叹了口气。

“等着他们下来救咱们两个的时候，只怕咱们都成了冰块了。”

“咱们沿着那个缺口往出走吧。”

“嗯——”

澈拿狐裘裹住飞花，飞花本不怕冷，却也不再逞强。两人留下了记号，相互依偎着一脚深一脚浅底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外面走去。

二人一同经历了生死一劫，也算是换了心境续写前程。

经历了一场大战，又掉下崖来，两个人都是疲惫，拐了几个弯两人才找到一个比较低矮的小山，飞花抓住澈一个飞纵跃了上去，脸色却更加苍白了。澈更是紧紧地搂住她，飞花时时抬头看一眼，羞涩地垂了头，缓缓沿路向山外走去，顺便欣赏着美景。

整个山几经冰雪，此时早已经成了一座冰山。棵棵古树变成了丛丛高大的珊瑚，一片洁白，天地浑然一色。从上到下，一枝一叶都凝聚着洁净无暇的晶体，如披银叠叠，似挂珠串串。山风拂荡，晶莹耀眼，轻风拂来，树动枝摇，冰挂荡漾，叮叮铛铛作响，宛似进入了一个琉璃世界，如到了仙山琼阁，令人目不暇接。

两人欣赏着美景，一时都有远离尘世之感，心里异常的安静温馨。

飞花看着玉树琼枝，头一缩钻到了澈的腋下，手指一弹，一树残雪抖落，洒了澈满头满脸。

咯咯咯咯——

扭身跑出好远，又顺手抓起一把雪抟成雪球，砸向他。看着澈一身的雪，开心地大笑起来，心花烂漫开放，两只眸子却似春水般粼粼波动。

双臂一展，在这琉璃般的玉色世界里轻盈舞蹈起来，虽然着的是男装，却也是白衣广袖，轻盈欲举。澈含笑看着将她的萧放至唇边，吹了起来应和着。

树上积雪簌簌飘落，漫天飞舞，好似下了一场梨花雪，娉婷袅娜的影子在雪白的世界里纵情自在起舞，澈早已经看的痴痴的了。上前一把搂过，抱着她旋转起来，不一刻，两人的嘴唇已经碰在了一起。

“今天是我这十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她轻轻拨弄着澈的头发。

“马上要过年了，你要十五岁了。在京都，及笄之礼可是很要讲究一番的。”

“我也不知道我多大，我师傅说捡我的时候我刚刚两岁的样子。飞花本是杀手，哪里来的这些个讲究呢。”

“等回了京，我与你补过一个隆重的。”

“真的？”

嗯——

“过了及笄之礼才可以嫁人！”

飞花的脸登时飘上了两朵旖旎红云，痴痴笑了起来，随即脸色却黯淡了下来。

澈拿手一捻，“你——放心！”

飞花笑笑，顺从地靠在他身上。

“我们走吧，就算是不怕冷，也不能饿死在这里啊。”

“看看能不能找个人家，借住一夜。”

“能吃上一顿饭喝点热水就不错了，只怕吉祥三宝很快会追踪过来。”飞花幽幽叹了口气。

“吉祥三宝？”

“否则我是不必绕道来的。”

“你真的要去上都？”

“借点我需要的东西！”

“借东西？”

嘿嘿一笑——

“我带你一起去如何？看看异域风情？”说着嘴巴凑近了他的耳朵，“别说话。默记！”

说着念了几句口诀，澈心里一惊。

“你功力太低，练不得阴煞，谨记！有人离我们不过二十里了，看来要有场恶战。你自己小心。”伸手拿出一粒丹药塞到了他嘴里。“走不掉了。”

说着拉着澈安闲地站住了。

须臾间，三个奇装异服的异族女子站到了他们面前。

“哎呦，闻名不如见面，四王爷果真风流倜傥！王早有心结识王爷，恳请四王爷降贵屈尊随我等上都一游如何？”

“哎呀呀——这个小兄弟是谁呀？细皮嫩肉的，好像能掐出水来，来来来，让姐姐摸一把。”一阵放肆淫邪的笑声响起。

“几位姑娘，请客需要带刀？莫非这就是萧族的待客之道？”

“听说四王爷号称七公子之首，想也是个人物，难道怕我姐妹半路吃了你不成？以我姐妹的姿色服侍王爷，难道还屈了王爷不成？”

“我家王爷最近偶感风寒，不如还是小弟我来服侍几位姐姐吧，包几位姐姐满意。”飞花突然魅惑一笑，走上前来。

“哎呦，小兄弟急了，姐姐就喜欢年轻的，尤其是——”二宝淫邪地笑着上前来摸飞花的脸。“啊——”一声惨叫，“你……是谁?......”

“白无常——勾你的命！”

飞花看见一击得手，掣出了绝情剑，合剑在手，笑了起来。“想请我家王爷，先过了我这关！”

说着挥剑直接包裹了两人，杀机立现。二女看见老二居然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一个小白脸的手里，又惊又怒。一个手持链子环，一个持了赤血链冲了上来。三人搅在一起，飞花一时顾忌不敢使用阴阳煞，立时拿下两人倒是费力。

她正在思索如何是好，却听的远处有簌簌脚步声响，心里一急，不再顾忌，一招白雨跳珠，剑换左手，右手阴阳煞同时使出，掌风过处，两人跌出数丈。

“你——你——阴——阳——”一脸的不可思议，两具死尸摔倒在地。

飞花快步欺身上前，搜索了几人身上，掏出了一个袋子，这才抖落化尸粉，退了回来。回身抓起澈换了路径就是一阵狂奔。

“大氅给我！”

“好！”

“你沿着这条路向西北，如果冷得不行，就按我说的口诀，运功片刻就不冷了。”

说着一抹脸，顷刻间又一个澈站到了面前，只是身量矮小的多。飞花接过狐裘披在了身上。

“飞花——绝对不行。我宁愿自己涉险。”澈霎时明白了她的意图，厉声喝止。

“带着你跑不快，我去引开他们。想是无忧剑也不会太远，你身上的牵缘一线能被他发现。”飞花调皮一笑，香肩一耸。“象不象？”

“你?不行，我不放心。”

“人太多，带着你甚是掣肘，甩开他们我就回来找你——”她顺手摘下腰上一个荷包，笑着递给他。“等着我——我去找你——”说着突然主动搂了他一下，樱唇轻轻滑过澈的面颊。“傻瓜，我的轻功一般人是不及的，带着你可就累赘了。”

“我不放心——”

“我可是暗月唯一弟子！”飞花突然狂傲地以撇嘴。

遇到他，得到他的心已是难得，世事不闻不问，且随它去，可否？

金乌不知，白雪不知，天地不知，唯有——心知。

一个旋身人影已经消失在了来路，澈伸手欲拦住她已经来不及，人早已经不见。

澈站在当场，突然一阵阵不可遏制的恐惧不时地窜上心头，什么人牵拉着他的腿不能按飞花指引的路行进，却情不自禁地奔着飞花消失的方向奔来。

只是——只是她已经消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