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棺材不掉泪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 分类:言情 | 字数:25.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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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由赵敬仁领着押进阴冷的天牢,陆熙来被关进了单独的牢房,看着木栏外挂满的刑具和一张木桌旁坐着的赵敬仁,陆熙来扒着木栏杆吞了口唾沫,他承认他的确被赵敬仁吓到了。
牢房里还站着两个牢头,陆熙来不好直接套近乎,只好虚张声势高声道:“宁……宁阳王,立卷宗尸检到升堂动刑,事情得一步一步来,你可……你可不能动私刑。”
赵敬仁没回答,背着光看不清赵敬仁的表情,但陆熙来却感觉得到他笑了一笑。
拿起木桌上的杯子抿了口茶水又放下,那声轻轻的“碰”都叫陆熙来更紧张一分,他正吊着胆子要再度开口,赵敬仁却摇着扇子开口了。
“谁说的。”
陆熙来紧张的用指甲扣着木质牢栏的纹理,傻乎乎答:“……颜珅说的。”
“本王若说不是呢?”
一股恶寒从脚底蔓延而上,陆熙来这下真的叫赵敬仁吓坏了,这绝不是他认识的赵敬仁,难道……赵敬仁真要打他吗!
“林雁东,本王给你一次机会。”
陆熙来的眉毛微微抬高,似乎终于明白了赵敬仁是认真的,渐渐低下头去,瞪着自己的脚不说话。
他是怕死,他是怕痛,杀人的事不是他做的,他却也不能说是颜珅做的。
将沉默归为拒绝,赵敬仁不再等候,收起扇子,揣进袖子,背着手一边缓步走近一边对身后两个牢头道:“多叫几个人进来。”
一直低着头的陆熙来听见两个牢头走了出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起头来,眼眶都吓得红了一圈:“赵敬仁,你真要打我?”
赵敬仁面无表情道:“陆熙来,你自找的。”
陆熙来彷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话:“我自找什么了!刺客是我找来的?赵敬仁,刺客是谁找来,谁杀的,你比我清楚!”
赵敬仁沉默片刻不接这茬,微微眯起眼来:“替颜珅进来,是你自找的。”说着他转过身,轻拨了一下挂在不远处的一副刑具,“这些本都是给颜珅准备的,既然你要替他,本王就成全你。”
陆熙来生来就怕痛的要死,还要再说什么,十几个牢头已走了进来,他顿时噤声不语了,两个牢头领了话便把他扯出了牢房。
七年来他生里来死里去,却从不知道什么是穷途末路,因为他总归是有办法的,第一他四肢健全能跑掉就跑,不行他还有张嘴可以胡掰乱掰,再不行大不了让人打一顿不动弹装死,如果遇到这些都无法解决的事,他也不担心。
他还有赵敬仁啊。
对,他开始微微安心下来了,赵敬仁不会打他的……不可能会。赵敬仁不该是那个一向笑吟吟站在远处,却总能替他解围的人吗……
直到第一个板子打下来,陆熙来还在这样想着。
“啊……!!”陆熙来痛的差点咬到舌头,原本消退的眼圈又红了起来,眼泪当即便簌簌落了下来,“痛……好痛。”
而行刑的人根本没给他缓气的时间,下一个板子已经打了下来,打得他又是一声惨叫。
“啊啊啊……好痛好痛……嗷嗷嗷嗷。”
“呜呜呜……赵敬仁……痛死了……妈的……操啊……你全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绝对要死了。”
在旁打板子的两个牢头动刑不下百次了,却没有一次是如此心惊胆战的。心里就不明白了,这明明用的和平时一样的力道,这人怎么就叫的格外的惨?才打了五六个板子,就叫的像被打了五六十个一样。
也。也太让人有成就感了!
陆熙来叫的嗓子都哑了,终于明白这样叫不管用,立刻改了口:“赵敬仁你……你这畜生,啊啊……你竟……呜呜呜……奥嗷嗷。竟然为一个赵亦胤……打我。啊啊啊。”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赵敬仁瞥一眼涕泪齐下断断续续哭喊着的陆熙来,看似不动神色其实手握成拳,指甲都要扣进掌心去了。
陆熙来的一字一句都凿着他的心。
什么叫为一个赵亦胤打他?他为一个颜珅又将自己置于何处?!……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呵……
今日赵敬仁打他,并非为赵亦胤,并非为颜珅,只为一腔熊熊燃烧的怒火。
陆熙来痛的死去活来,却不得不接着求饶,只好更大声哭喊道:“赵敬仁,你给我记着了……今日起……嗷嗷……我林雁东与你赵敬仁再无……”
“够了!”
忍无可忍,赵敬仁一声低吼,将手中茶盏猛的砸到了地上,“啪”一声,瓷器四分五裂,一片碎片便飞溅出去在陆熙来脸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不停哭喊的陆熙来当即便愣了,连行刑的牢头都停了动作。
赵敬仁看见陆熙来脸上的血和泪,心乱如麻转身:“堵上他的嘴!”
随着一团布硬塞进嘴里,一道殷红的鲜血沿着陆熙来的脸颊滑到下颌滴下,陆熙来那双闪着一层透亮的眸子还傻乎乎的看了一眼滴在地上的血迹。
一滴,两滴,三滴,血迹开始和着眼泪逐渐变淡,一滴滴的落地,频率越来越快,最后每一滴只有微微一缕红,陆熙来知道自己的眼泪彻底决堤了。
一颗心已曾被他生生扯裂成两半,陆熙来花了那么久时间,好不容易粘合回去。粘合起来的心已经有些不对,这头或许不接那头,陆熙来从不拿出来显摆,看起来多少有些没心没肺,而如今却被赵敬仁找了出来再次扯了开。
究竟是要怎样!究竟是要怎么样!!究竟是要他怎么样!!!
“呜呜呜……唔呜呜……”
身后的哭喊变成了闷闷的□□,每一下板子却更若打在自己心上,赵敬仁用力闭了眼,才控制住自己转身回去的冲动。
赵敬仁知道自己若看见了他落泪的模样,多少火气也不再有。
打了一会,身后牢头忽然停了动作:“王爷,他晕死过去了。”
赵敬仁这才猛的回过头来,陆熙来已不成人形,一颗脑袋无力的垂在那,嘴唇苍白而干涸,闭着眼脸上满是泪痕,地下则是一摊和着血色的泪水。赵敬仁心中发苦,却道:“接着打。”
从来犯人打晕过去,都是泼一桶水,或是择日再审。还没这样接着往下打的,两个行刑的牢头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只好照着王爷的吩咐接着打。一板子一板子如打死尸一样,牢头越打越慌,又接着打了二十板子,总算听见宁阳王爷喊了声停。
“行了,下去吧。”
在全部的人都离开了牢房之后,赵敬仁才像丢了全部的气势一般在椅子上颓唐的坐了下来。
他与陆熙来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记得二十年前,七岁的赵敬仁在余府第一次见到七岁的陆熙来。成为同窗的第一天,赵敬仁对出一个个妙对,余大贤人对他赞不绝口,坐在一旁的另一个孩子却不停用手指抠着书案,像不存在一样默不作声。
下了课陆熙来便不见踪影,赵敬仁在花丛中找到他时,他嚷嚷着走开走开,两只肉肉的小手捂着脸。
当赵敬仁更加得意的硬扯开那只厚厚的小手,却对那张沮丧的脸一见钟情。
赵敬仁认为压制他的一切就能够独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
他确实成功了,处处矮他一头的陆熙来从不敢违抗他,那双眸子不甚明亮,却总是傻乎乎的只盯着他。无论赵敬仁对他做什么,他都是欣然接受,高兴时可以搂搂抱抱,不高兴时可以随意撒气。
不论在哪,大喊一声“陆熙来!”,他便会屁颠屁颠的跑来。
两人同窗一天天一起长大,赵敬仁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睡觉平躺,口味喜甜,知道他怕痛怕死,容易心软。
知道他性子虽然变得有点糟,但天底下再没有比他陆熙来心地更好的人。
他明明知道天底下没有比陆熙来心地更好的人,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把错归到陆熙来的头上……他明明知道。
若没有那场变故,陆熙来现在一定是在王府混吃等死,两人卿卿我我,一起悠闲度日吧,就像在他吼出“你滚”之前的那段日子……
当赵敬仁意识到他找不到陆熙来的时候,才开始慌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找不到陆熙来,就像从未想过大喊一声“陆熙来”!……会没有人灰头土脸的跑过来。
这七年陆熙来似乎变了一个样子,又似乎没有变。只是那只一直握在手里的小手,不知何时抽离了手心。
七年来,陆熙来一路究竟是哼着什么歌,带着什么心情,看着什么风景,认识什么人,看的什么书,做的什么事——都与他赵敬仁,没有一点关系。
七年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一只飞鸽,但赵敬仁赶到的时候客栈的房间里也唯有一封信和那个名叫颜珅的孩子。
或许七年前他赵敬仁就已经被彻底划出了陆熙来的领地,陆熙来容得下任何过路的风景与擦肩的路人,却唯独容不下他。
就像现在,他宁肯待在颜珅身边让人呼来喝去,打的半死,也不愿回到自己身边。……或许这就是人与物的区别,一个人可以杀死另一个人,却不能控制一个人的想法。
赵敬仁收拾心情,缓步朝陆熙来走去,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但是陆熙来,除了我谁都不懂你。”
他托起陆熙来无力垂下的脸,简单的打理了几下他的刘海,轻吻着他的眼睛。
“只有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装晕,只有我知道你受得了几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