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 分类:言情 | 字数:4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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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一门之隔咫尺间
李迎潮独自一人寻迹跑进了另一个巷子, 再回首已完全不见了夏侯霄和那国师府小婢,连声音也听不到了,顿时意识到了周边的不寻常, 也明白了为什么那小婢声称“国师府不会有赵军奸细”。
这巷阵是由三百年前的西蜀第一任国师首创, 路径变化无穷, 生生不息, 各人有各人的解法, 以困人扰人为主,并不伤人,倒是符合宗氏一贯的作风, 李迎潮很快便感觉到了这一点,心下稍安, 他博闻强记, 战阵推演方面虽纸上谈兵居多, 勉强也算精通,道与理皆万变不离其宗, 当即琢磨起了这些看似寻常却错综复杂的巷子。
韩葳知道追过来的人是李迎潮,本想甩掉他一走了之,但一想到方才听夏侯霄提到的换药一事,便于心不忍,万一他困在这里几个时辰, 误了下山误了换药, 也不知要紧不要紧。韩葳一叹, 故意弄出点响动, 打算将李迎潮引出巷阵, 至少引至方才那个黄衣小婢那里。几个月来积累的那点三脚猫功夫终于派上了用场,李迎潮被韩葳带得转了好几个巷口, 却一直看不清她身影。
韩葳一心二用,不一会儿就折腾出一脑门的汗,出口未至,韩葳实在累得慌,觑着个空隙缓两口气,却忽闻衣袂轻响,有人要进来了。韩葳连忙闪入另一巷口,心中升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奈何容不得她细思,李迎潮又要过来了。
韩葳不禁在心底大声哀叹,李迎潮学得倒快,竟然反客为主了。韩葳一边懊恼自己托大,多管闲事,一边左支右绌地躲闪,这样一来,别说帮李迎潮找出口,她自己都已没有多余的精力推演路线,二人开始在巷阵中乱窜。李迎潮聚精会神地现学现卖,心思虽及不上韩葳的熟能生巧,但脚力上却占着优势,韩葳好几次都是将将避过,心中苦不堪言。
这一番巷阵追逐差不多上演了半个时辰,韩葳累得气极,恨不得冲出去骂他一句恩将仇报,但转念一想,已经躲了这许久,现在出去见面岂不是太丢人,把牙一咬,决定死撑下去。
正在韩葳已经慌不择路的时候,突然惊喜地发现自己正站在宗阕的院门前,虽然这些学舍院落大同小异,但韩葳在此住过两日,一眼便认出了。透过门缝,韩葳看到了院中灯火,试着推了推门,竟然开了。
宗阕正在堂中案后面门而坐,惊诧抬头,不解地看着气喘吁吁又蹑手蹑脚钻进来的韩葳:“你……”
韩葳手指竖在唇边,制止了他后面的话,转身将院门关上。片刻之后,李迎潮进入巷中,恍惚间好似听到了关门声,眉头微皱,沉思着离开了巷子。韩葳听着脚步声渐远,倚在门上长舒一口气。宗阕见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韩葳还未答话,门外脚步声再次响起,直接停在了门前,韩葳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门外,李迎潮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犹豫半晌,终于敲响了院门。
宗阕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走至门前,看了眼一脸懊丧的韩葳,大致猜出了门外之人是谁,无声一笑,挥了挥手示意韩葳让开大门。
门开。韩葳紧张地躲在门后,心跳如鼓。门外,李迎潮略带惊诧和窘意地看着宗阕,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他一路追来,只是出于一种未经思考的本能,本就没想过若真如自己所料,站在韩葳面前又能说些什么,眼下面对的又是宗阕,李迎潮神情几经变换,落在宗阕眼里有些晦涩难懂,只几许落寞还算分明。
李迎潮压下乱成一团的思绪,拱手一揖:“原来是殿下的住处,冒昧打扰,望勿见怪。”
宗阕一笑:“小王爷怎么在这?”
李迎潮道:“去拜访黎老先生,出来时迷了方向,不知不觉就转到这儿来了。”
“有这等事?”宗阕眉头一皱:“失礼得很,是国师府的人招待不周,我这就送小王爷出去。”说着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李迎潮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人都站在门口了,宗阕又不是那等粗枝大叶的无礼之人,竟连请人进去饮杯茶水的客套话都没提,李迎潮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心中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想向殿下打听一下,听闻国师府内有位小五姑娘,不知她姓什么?是何来历?”
门后的韩葳鼻子一酸,心中涌过一丝暖意,只是这暖意一掠而过后,彷徨无力之感更加深重了。
宗阕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儿,道:“哦,你说小黎姑娘的那位朋友是吧,她是随黎老前辈一同在国师府做客的人,我并不十分清楚。”
“国师府何等重地,”李迎潮一脸的不信,“会有殿下不清楚的人?”
宗阕一笑:“我怎敢随便打探黎老前辈身边的人,再说了,人家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隐姓埋名,定有她的苦衷,小王爷说是不是这个理?”
宗阕笑得似有深意,李迎潮愈发确定了自己想见的人就在这院子里,也愈发确定了那个人不想见自己,嘴角不禁溢出一抹苦笑。
李迎潮叹气转身,挣扎着迈出两步,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走掉。他不敢过多奢求,只是想要一个能让他心安的消息,当面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将来何去何从,一半是出于愧疚,一半是实难放心她一个人,只是,连这点儿机会都没有。
正感慨间,李迎潮忽然意识到了方才宗阕的话中有话,似乎是了解内情的,一时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心道她宁可信任宗阕,都不愿再同自己有半点瓜葛了么?不禁再次转身,涩声问道:“殿下……与她……很熟么?”
宗阕止住了刚要迈出门相送的脚,心中一惊,他倒是自认与韩葳交情匪浅,只是一对上李迎潮貌似不快的眼神,顿时有种引火上身的不祥之感,尴尬道:“她是国师府的客人,又与我们同患难过,自然要关照一二。”
李迎潮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和失落,还待说什么,突然两个人转进了巷子,正是来寻他的夏侯霄二人。
“小王爷,我们现在下山么?”夏侯霄跑过来道。
宗阕闻言道:“小王爷现在要下山么?那我送你到山下吧。”
“不用了,殿下还是招待你的客人吧。”李迎潮冷着脸欠了欠身,“打扰了。”言罢转身离去。
宗阕立在原地苦笑出来,一边关门一边道:“惨了,这位小王爷看我的眼神不大友善呢,你……”宗阕原本想抱怨两句,却见韩葳一脸凄然,不等他说完,竟然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宗阕明白她长时间以来故作坚强、故作淡然,实在是压抑太深,便不上前劝慰,只默然站在一旁由着她发泄。
韩葳原本盼着李迎潮离去,谁知等他真头也不回地走了,韩葳心中又是一阵惶恐,缩成一团直打冷颤。如果没有刚刚的一门之隔,也许她就可以再不顾一切地任性一回,管它世人冷眼和各种无稽之谈,反正我就是韩葳。然而李迎潮走了,这个据说一直在寻找她的人走了,韩葳仅存的一点侥幸心思也破灭了,有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她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做她的“宋小五”了。
哭了一会儿,韩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抬头,见宗阕一直在旁边陪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宗阕笑道:“哭完了?过去喝杯水吧。”
韩葳端着杯子坐在堂前台阶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寻思起方才听到的李迎潮二人的谈话,不禁向身后堂中的宗阕问道:“殿下可知淮安府守将现是何人?”
“一个名字唤作‘张寒’的,”宗阕道,“似是肃王军中的新秀,来历一片空白,无人得知。”
韩葳道:“殿下觉得肃王军对镇海军有多大把握?”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镇海军被孤立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李迎潮现在肯定心急,因为早一刻收服镇海军,他在这里吃掉大赵新军的可能性就越大,届时,天下形势便彻底明朗了。”
韩葳沉默着坐了一会儿,突然喃喃道:“我明白了。”转身放下杯子,招呼也不打地跑出了门。宗阕摇头一笑,由着她去了。
韩葳已经在宗阕那里坐了好一会儿,确定不会碰到李迎潮了,便一路奔回了自己住处。黎太白房里还亮着灯,韩葳上前,轻轻敲了下门。
“进来。”屋中之人道。
韩葳推开门,见黎太白正在小榻之上打坐,福了一礼,道:“师父还未歇息?”
黎太白抬眼,看出了她气息不稳,一笑,道:“大晚上慌里慌张的做什么?”
“师父,”韩葳跪坐在黎太白对面,问道:“你了解千阳寨么?”
黎太白略感意外,皱眉思索了片刻,道:“大致了解些,怎么想起问这个?”
韩葳道:“小五早前与明寨主有过结义之情,却一直不清楚千阳寨的情况,突然就想问问。”
“千阳寨此前不过一伙占山劫道的乌合之众,近几年却在明城虎手中急速扩张,名声渐响,有号令江湖之势。”黎太白道,“明城虎此人远非一般的江湖草莽,粗中有细,善结交,门路多,官匪两方都颇为忌惮,绝非池中之物。”
“那师父觉得,千阳寨之众,比之肃王军绿柳营如何?”
黎太白一笑:“若是半月之前,我会以为绿柳营一营匪类,一盘散沙,不比千阳寨训练有素,现在看来,绿柳营深藏不露,千阳寨的底细,自也不好说了。”
韩葳深思半晌,挺了挺身姿,正色道:“师父,我打算回去了。”